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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把几个孩子的衣服穿好,玉华又将李一和李望都安排坐在小方桌边,那方桌下放个早已准备好的火盆,然后给姐弟俩用楠竹小碗盛来了饭,让孩子们自己吃着,把小盛男抱着坐在自己的腿上,自己吃一口,往孩子嘴里送一口。就在这时,白发吴婶走进门来了,她摇头道:“唉!和当年二旺他大一样能吃,玉华你家有没有剩饭,你看孙禄一人一口气吃了四个人的饭,还在叫饿,还说没吃饱呢”,玉华回道:“有,神笼里有两碗昨晚的饭,你端回去热热就能吃”,玉华腿上的小胜男睁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随着吴婆婆的身影咕噜噜的转动着,那粉嘟嘟的脸蛋,红扑扑的可爱极了,见吴婆婆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回到娘的碗边。玉华正喂孩子吃着,冷不防那边旦清的堂屋里传来的摔碗的声音,接着就听见旦清骂道:“你个老实杂种,老娘说这个也不行,说那个也不行,下回若再出事,再看你个杂种怎么说”。就听大勇反驳道:“我长这么大,我们屋里是头一次起火,况且这火起得不明不白,蹊跷的很,再说这也没出事呀”,旦清不服气的像是从喉管里吼出的话一般:“你个狗日的呀,总说没出事、没出事,等出了事就迟了,没那回你能和老子想到一块去的”。听的出,旦清是恨得咬牙切齿地说着话。大勇又接道:“照你说的搞,你说的都是没屁眼的话,做的是没屁眼的事,你叫她一家人搬家,朝哪搬呀”。

旦清是早想好了答道:“怎么没地搬呀,她能养白雪梅的娃子,就能住到她家的房子,反正是现成的,空着也是空着的”。

听到此,玉华明白了,这旦清是想借起火连累她为借口,逼自己搬家。这世道,这人哪!人心呀,怎么就这么大的差别,在一起相处了几年,这妯娌旦清的为人,玉华再清楚不过了,没想到她是如此的心狠,就这五里沟的乡亲没一个没让她骂过的,就连那村头土地庙的土地菩萨,她旦清也没放过,特别是那谷子和麦子快收割的时候,不管从谁的田便经过,她总是要掐个一把两把的。

玉华正想着心思,就听大勇说道:“即便是要嫂子搬,也等过了年再说”,大勇话音刚落,旦清泼妇似的大哭大叫了起来,边哭边数落道:“你个没心没肺的杂种,断阳寿死的杂种,只想人家,也不想想自己家的,我没法子跟你过下去了,我干脆喝老鼠药死了算了”,只吓着她儿子、女儿李土、李金大哭了起来。

玉华左手端着碗,右手抱着胜男,她走到大勇门口,站在那里,平静地说道:“望二叔二娘,你俩别吵了,我刚才也听明白了,也想过,为了以后大家能过上平静的日子,水生兄弟家的房子空着也空着,村里别人去住也不合适,我住进去别人也不会说什么,水生兄弟本家也没理由责怪,因为小胜男是我养着”,听见玉华这样说,旦清立马就露出胜利、满意的浅笑道说:“嫂子真是个聪明人,往后你在那边也宽敞,我们这住着也宽敞点”,大勇气急败坏的对旦清大吼道:“你还有脸说,小胜男被你吓的扑在嫂子的怀里哇哇地哭”。

玉华端着碗的左手也环过来,一双手抖着哄道:“小姑不怕,小姑不哭,有娘在呢!”胜男听话的抬起头,用那双明亮的眼睛朝大勇打量着,一张小脸贴在玉华的脸上,玉华用脸回应和胜男擦了擦后,又说道:“今天怕是来不及了,我得先过去清理清理,明天就搬”。

玉华轻轻地打开水生兄弟和雪梅的房子的大门,算算日子过的也真快,一忽地过了几个月,屋内的一切景物依旧,那高挂在墙上的刀枪,还有和那刀枪并排的四根长长的雕翎,那上首的神笼并排而放的三个香炉,还有这墙边黑漆漆的方桌,当看到立在神笼侧面那张白雪梅的灵位,孤零零的在这布满纵横交错的蜘蛛网和灰尘的房间,一切景物依旧只是人事全非,玉华不禁的悲伤起来。

玉华走过去,用手中的鸡毛掸子拂去上面的灰尘后,将有些倾斜的灵位重新扶正后轻轻的说道:“雪梅妹子,你再不会孤单了,我们过来和你作伴,我想你一定会在九泉之下保佑我们的”。

玉华要搬家,已经在搬家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会就传遍了整个村,白发吴婶和大肚子蔡花来了,孙老三家的王婆来了,孙老二和他儿子孙福也来了,大富、梦田、顺来相邀的也都来了,大勇红着脸迟迟地走来。

先到的吴婶让蔡花照看着摇篮中的李望和胜男,她自己帮着玉华抱着被褥,坐在摇篮边的蔡花全不顾己已是不好意思的大勇,气呼呼地说道:“那是人喽,也不是别人,还是自己的亲妯娌,这都过年了还将人家孤儿寡母的朝出赶,真是心狠哪”,让帮大富和顺来、梦田抬织布机的大勇的脸更是红的无地自容,孙老二见帮不了大富这些年轻人什么,就自寻活计,将火房墙角陈年树桩拿到堂屋,架在墙边,燃起了火炉,不爱说话的孙福早已将铜壶吊在火上头,准备烧点开水等下用。

此时,冷冷清清,死气沉沉的房子里,有了炉火、有了话语,便也有了生机,上首的白发吴婶转过身对雪梅的灵位说道:“雪梅呀,你玉华嫂和孩子们搬过来和你作伴,你以后也热闹了,但千万不能多事呀”。

玉华听吴婶说到雪梅,就不禁想起雪梅和水生间的点点滴滴,便又是悲苦着脸,闷愁愁的坐在那里,白发吴婶见状,将话头引开,讲一些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家常。

一屋人正在闲谈,忽听见村头传来了化子老黑那悲凉的二胡琴声,当拉过过门之后老黑用他那浑重、沧桑的声音,又唱起了那首他自己千唱不厌的《宝玉哭黛》曲段:贾宝玉到西厢泪如雨洒,

秋风冷苍苔湿满经黄花。

想小妹贾宝玉我心如针扎,

想小妹贾宝玉我心似刀剐。

妹妹呀,哥爱你人品高温柔秀雅,

妹妹呀,哥爱你貌端庄美玉无瑕。

妹妹呀,哥爱你心灵巧写诗作画,

妹妹呀,哥爱你秀手巧挑朵绣花。

哥哭妹只哭得肠断声哑,

却不见我妹妹半句回答。

这一首《宝玉哭黛》情真意切的化子老黑在村头,只唱的是咽喉哽泣,屋里的王婆似一种嫌弃的口吻说道:“眼不瞎,脚不跛,三十多岁,五大三粗的男人,不干正事,靠这样要东家,要西家的混日子莫说我现在出来了,就是在家中,我也多半会关上门,古人说养残不养懒”。蔡花接口道:“王婆,这化子老黑是让人嫌,也让人可怜,让人嫌弃的是,好手好脚好体力的,不耕田种地、外出做工,而就如此,拿把二胡牵个小猴,弄条蛇沿门乞讨混日子,真让人看不起,但是他也可怜啊,他也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他女人王兰花死后,他从来没找别的女人”。蔡花讲完,屋里的人好像都有同感微微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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