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心壮志的周舟脑海中遥想未来的美好场景。
程鸿渐一回头,就看见周舟一幅花痴微笑,看上去傻里傻气还冒着点天真,嘴角弧度却让人感觉欢愉而舒服,更不用说她笑起来带弯的眼睛,就像是他故乡水渠中的月影,天上一轮弯月,水中绰绰弯钩。
真是让人丝毫也讨厌不起来。
她是真喜欢我,程鸿渐心中已是十分肯定。
.....
等到轻松的台阶结束,明功山的真面目才渐渐展现在众人眼里。
昨夜刚刚下了雨,在山上被踩出的小路还带着一点点的湿滑。
周舟不敢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其中包括怂恿爸妈买楼、开个网店等等。
正当她小心翼翼、专心致志地爬山时,一只骨节分明、手指纤长的大手伸到她的面前。
“前面有段路很难走。”程鸿渐一反常态地解释了一句。
周舟丝毫没有犹豫地把自己的手递到了那只大手上,还顺带着大胆地与他十指相扣,她笑靥如花,“那麻烦学长了!~”
她的手紧紧抓住自己手的那一瞬间,程鸿渐只觉得心脏猛地激烈跳动,“砰砰砰”的声音像是在他耳膜处迸发,撩拨心弦,他定了定心神,却忍不住悄悄回握周舟。
周舟的手并不好看,每根手指都像短短的萝卜,可程鸿渐只能感觉握在自己手中软软暖暖的一团,有那么一瞬间,他不想放开,只想一直牵着。
那段路的确难走,登山协会的大家都三三两两地牵着、帮助着,等过了那段路,又都放开了,周舟也想着见好就收,就松开了自己的手,可程鸿渐却没有同一时间放开。
“学长?”
“嗯?”程鸿渐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松开了周舟的手。他故作镇定,仍是看着前方,“走吧。”
周舟却看着他红透了的耳尖,淡淡笑了一声。
真可爱!
见色起意者最容易迷失在美色之中,周舟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程鸿渐,看他的大长腿踩着地上时发力隆起的小腿肌肉,看他停下来喝水时高挑健硕的身形,看他在绿意盎然的山野之间像是一棵挺拔的大树,看他偶尔抓住树枝借力上爬时露出的一截窄腰,这一切的力量感都迸发着十足的男人气息。
可他回过头向自己递来的手,每一个指甲都被剪得短短的干干净净,再看他的眼眸干净地还带着青春的味道,程鸿渐其人,将男人与少年本就突兀的两种气质糅合地恰到好处。
周舟忍不住就呆了,下一秒,她便扭到了脚,屁股撞在地上的树枝上发出清脆的折断声,还好她虽长得娇气却不是真的娇气,没有下意识就哀嚎出来。
程鸿渐最先反应过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飞快地跳到周舟身边,大手抓住她的手臂就把她扶了起来,“没事吧?”
周舟是真疼,疼到忘记了这个时候应该借机娇柔地靠在程鸿渐的身上掉下几颗晶莹剔透的眼泪,她撅着屁股,两只手像是盲人一样紧紧攥着程鸿渐的胳膊,“等等....等我缓一下。”
程鸿渐忍不住叹了口气,“爬山要集中注意力。”
“你以为我不知道嘛!”周舟嘟囔了一句,她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气呼呼地说道:“所以,你干嘛长得这么好看!害我分神!”
“这.....。”被语言调戏的程鸿渐哭笑不得,他一面觉得有些难以言喻的羞涩,一面又觉得有一丝丝雀跃,最后还是从角落中提溜出了残留的理智,“好点了吗?还能走吗?”
周舟屁股上的疼痛好了一些,就又有心情造作起来了,她狡黠一笑,“我脚扭了,劳烦你扶我一下。”
且不说,摸着程鸿渐强而有力的臂膀,周舟的手臂紧紧靠着他的地方传来了属于男生灼热的温度,接下来的爬山之路,周舟就像是程鸿渐的另一个背包,而就算是在负担一个人的情况下,程鸿渐依旧体力充沛粗气不喘一口。
直到山顶,把周舟扶到一个大石头上安置好,他就开始布置帐篷,有个男生看见过来问了一句,“这天还早,先去拍拍照呗,好些地方景致很美。”
程鸿渐摇摇头,在搭好帐篷后,他把周舟扶进了帐篷,周舟满脸疑惑,“我坐石头上吹吹风挺好的。”
程鸿渐却问她:“你有没有带干净的裤子?”
“?”周舟一脸蒙逼。
程鸿渐直言不讳,“你刚刚摔着,屁股坐在动物排泄物上了。”
“什么!”就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周舟也忍不住惊呼一声。她又不敢去摸,急的气血有些上头,“那咋办....我没带。”
程鸿渐犹豫了一下,“你不嫌弃的话,我带了。”
……
周舟躲在帐篷里换完裤子,一低头就能看见换下的那条裤子正中央有一坨难以形容的污物.....
“呕...。”
周舟实在拿这裤子没有办法,想了想,便从包里找出一个塑料袋,把裤子团成一团包在塑料袋中放进包里。
程鸿渐的篮球短裤穿着他身上刚刚到膝盖以上,到周舟身上便到了小腿中间,还好篮球裤都带着抽绳,她打上有些粗糙的蝴蝶结,走出了帐篷。
听到声音,程鸿渐转过身,夕阳像是一个巨大的幕布成为了他的背景色,在灿然艳丽的余光中,程鸿渐的轮廓帅气得令人窒息。
周舟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害怕一丁点的抽气声会打破此刻的静谧。
明功山顶,大片大片茂盛而翠绿的草,在一阵呼啸而过的山风中宛如麦浪一样叠叠舞动,夕阳就挂在遥远的山头,浮云那么轻薄缓缓的移动,只有大块的云朵被绚烂着了红烧云,那般浓烈而令人惊艳的色彩。
程鸿渐逆着夕阳走来,所有的山风都向他涌去,掀起他的衣角,像是乘风破浪而来的骑士。
周舟看着他背着光的脸庞,阴影让他的轮廓增加了神秘感,她看得发呆。
可这天神一样的人,那么自然得凑近,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洗裤子去吗?我知道哪里有水。”
并不!
周舟只感觉脑海中一大片乌鸦列阵而过。
她咳了几声,“夕阳这么美,我要去看夕阳!”一边说着,她就那么潇洒得穿着篮球裤抛弃了之前坐的那块大石头,蹦上了另一块石头,盘腿坐好,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夕阳慢慢、却坚定得落下去。
上辈子,周舟学的是中文,研究生学的是古代文学,她对美的感知并不薄弱,甚至于陶醉本科时的美学课,只是之后直转而下的人生像是一层又一层的水泥掩盖住了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她终于向世俗低头,选择的那个丈夫是标准意义上的条件好,却忘记婚姻最本质的应该是三观契合,婚姻生活像是最后一把枷锁,把那个喜好美、也沉浸美的周舟杀死了。
就像,在波澜壮阔的海边,脑海中吟诵着苍茫人世中的绝美诗句,感悟着海浪拍打之时自然的余音,体会了蜉蝣的渺小而伟大,类同于他人的情感寄托,这一切一切,在她那个丈夫那只会想到这海里死了多少人。
他像是个老顽固也像是老古板,严格控制着周舟的衣着和妆容,最后渐渐演变成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周舟很难不介怀,一家人吃饭时,她永远都插不上嘴,还时不时被婆婆使唤着干这干那,而有一次她的老公那么稀松平常得拍了拍周舟,冰凉凉地说了一句,“穿着这样,做戏一样给谁看?不是不让你去染头发,还染成这个鬼样,明天就弄回来!”
在丈夫的眼里,周舟看不见她身为人应该被尊重的一面,只看到了一个淡薄的工具人的形象。
让人窒息.....
周舟晃了晃脑袋,然后失声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
她不是丧失了去体会世界美好的能力,而是曾经她的身边,只有令人作呕的那些人罢了。而现在,看着朝升夕落,体会着夕阳的使命就是离开,不管有多少人的目光追随,它坚定得就要离开。
周舟想: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经历了才知道什么是傻得可爱,怀疑也好,厌恶也罢,是曾经的自己那么容忍、那么勉强得改变自己迎合婚姻、是费力不讨好的自我厌弃.....这是不能改变的傻啊,可她并不觉得可恨,因为那么年轻懵懂无知的自己,她实在难以苛责,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只接受着世间的美好面,从不知世上的恶,也能如此遍布生活。
或许这就是命运。
命运让你,伤痕累累,才懂得保护自己。
命运让你,尝遍苦难,才能够重新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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