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晚瑶并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出这样的话,譬如说裴景承,这么些年里曾经说过无数次“阿瑶,我好喜欢你”。
但是夏玄策不一样。
他这个人看起来,很像是那种老实温和就是干的人夫。
但实际上掩藏在那副温润无害皮囊之下的,是冷淡与疏离感。
能够真正走进他内心深处的人并不多。
“……我不知道现在这算什么,但是我同样很确定的是,我也不会让你再次消失。”
郑晚瑶知道夏玄策说出口的承诺重若千斤,他在自己面前也从来不会撒谎。
所以她能做到的唯一回应就是,彼此之间真真正正的同生共死。
可是郑晚瑶也很清楚,她现在对夏玄策的感情,虽然并不像是普通君臣,但是也并非是情爱之类的东西。
而对方仅仅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已,就已经猜到了郑晚瑶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无碍,这样就很好。”
夏玄策在等待的刹那间,实际上心中思绪早就已经百转千回。
他向沉稳,唯独只会对郑晚瑶失控。
实际上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而是因为那天晚上齐墨翎的突破出现,那个疯狗做事情向来不计任何后果,直接就带着郑晚瑶跳入水中。
夏玄策并不会凫水,理智也告诉他应该去找人追踪齐墨翎,又或者是用些别的法子。
但是身体却比大脑率先行动,他直接就跳入河中想去拉住郑晚瑶。
他不能接受少女死在自己面前。
即便这概率只是万分之一也不行。
夏玄策到现在都能想起来那天晚上,月明星稀冷风吹拂,他坠入水中之后就像是被拉进无边无际的深渊中,迷失后怎么都找不到方向。
冰冷刺骨的河水,像是刀子般一寸寸刮过肌肤,到最后就像是站在一片虚无之地。
他脑海中最后浮现出来的是,很多年前做过的预知梦。
夏氏一族窥天命卜先机,所以基本上都活不过四十,身为大祭司的父亲也就早早让他放弃卜卦,只做个太傅就好。
夏玄策本来也以为会一直这样。
直到他开始反复梦见身穿红裙的少女死在自己面前,有时候是在城楼之下,有时候是在白雪皑皑的雪地之中。
凄冷而又令人感到漫天哀伤。
后来父亲占卜出变卦的那个夜里,他的梦境也终于开始发生变化。
夏玄策头一次清晰无比看见郑晚瑶的那张脸,褪去了稚嫩与青涩后,她站在高台之上宛若神邸,让人无法直视。
烈日灼目,他窥见自己在梦里的结局,但见鲜血喷溅而出,他心甘情愿死在刀下。
这对于很多年前的夏玄策来说,很像是纯粹的一场梦而已,因为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做过类似于这样的梦境。
但也正是因此,夏玄策开始观察郑晚瑶,彼时的她和裴景承顽劣不堪,却也活泼爽朗,明媚若朝阳。
他是太傅为人师,也像是指引者,冥冥之中开始教导郑晚瑶。
直到皇后逝世,少女身上才逐渐笼罩着一层阴影,那也是夏玄策第一次教她,在后宫之中该怎么兵不血刃。
现在看来,她所有一切都学的很好。
可夏玄策也是直到后来才发现,他做的所有事情,实际上最终不可避免地导向死局。
唯一无法预料的是,他原本该是引路人,却产生了并不该拥有的感情。
但是跟从前不一样的是,他已经被郑晚瑶重新赋予了生命,所以他内心深处已经不想再像从前那样隐藏自己。
他将自己的心意全盘托出,也并非是要对方必须回应些什么,只是打算做回自己。
夏玄策从回忆中抽身,他注视着郑晚瑶的眼眸,没有过分越界,而是带了些认真。
“陛下不需要有任何负担,也不需要对臣有所交代。”说这句话的时候,夏玄策不可避免就想到了那个吻。
虽然是很简单的渡了口气而已,但或许就是那个时候,他才真正认清心里面的感情。
他顿了顿接着道:“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只要陛下不厌恶,能够让臣陪在身边就行。”
夏玄策重复的话语里,虽然是在说着不需要任何回应,然而郑晚瑶却依然能够,从对方琥珀色的眼瞳中,看到他温和的眼眸里藏着寂寥。
那双眼眸仿佛在说,不要名分可以,不喜欢他也可以,但是请不要推开他。
郑晚瑶跟他四目相对,并没有掩藏本心。
“我同样也需要太傅出谋划策。”
他们之间的感情实际上相当复杂,利用和算计永远存在,或许郑晚瑶的真心,在这其中也就显得难以计量。
但是夏玄策却并不在意,反而感到断掉的脖颈筋脉处,似乎已经开始沉稳有力地重新跳动。
哪怕是怪物之躯,也心甘情愿。
夏玄策道:“臣之荣幸。”
他向来擅长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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