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承并非是第一次挨她巴掌,但这回却是第一次手足无措到恐慌。
恨也好厌恶也罢,这些全部都是他曾经想到过的场面,所以他很久以前就做好了这种准备。
但是现在,他唯一能从郑晚瑶眼睛里看到的情绪只有失望。
裴景承只觉得心脏都像是被人碾碎,四目相对的瞬间,脸颊上的痛根本比不上心脏的一星半点,他也终于感受到了慌乱。
“阿瑶,对不起,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
他认认真真想要开口解释,然而对方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裴景承,从今往后,你不必再跟在我身后,明日起即刻回鹿野,和裴老将军安度晚年。”
郑晚瑶嗓音很缓,她指甲紧紧攥着掌心,然而那张脸却带着极为失望透顶的神情。
这句话宛如炸雷一样,猛然就让裴景承跪在地上仰头不敢置信道:“阿瑶。”
明明从前说过,他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郑晚瑶身边,即便是郑晚瑶之前推开过他一次,但是裴景承很清楚,跟这次截然不同。
少女眼中只要浓浓的失望与厌恶,这种眼神令裴景承宛若被万箭穿心,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看见郑晚瑶起身道:“我从前说过,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强行做决定。”
所以不管是夏玄策也好,裴景承也罢,这种自顾自为她去死的做法,郑晚瑶不会有半点感动甚至是怜悯。
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冰冷的。
不知道是被怒火席卷,还是被失望碾压,郑晚瑶从来都没想过要做这种“牺牲自己拯救身边人”的大善人,所以她恶毒冷血,甚至连身边人都可以利用。
即便是夏玄策教给她的东西,也都是摒弃掉所谓的仁慈之心。
所以他们又凭什么替自己做决定?
郑晚瑶起身就要去刑场,即便是对方身死,她也不可能做到永远逃避。
可裴景承却死死攥着她的手腕。
“阿瑶,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即便是现在将我处死,我都没有丝毫怨言,但是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答应过太傅,也答应过父亲,不管做任何事都要以你为先……”
“以我为先?”
郑晚瑶忽然就笑了起来。
她一根一根掰开裴景承的手指。
“如果当真是这样,你和太傅根本就不应该像这样瞒着我,甚至当众逼我做决定。我确实应该好好感谢你们,让我做了个所谓的仁义之君。”
“但是我不稀罕。”
她从头到尾想要的就是利用太傅彻底拉拢人心不假,但郑晚瑶计划之中是要他假死脱身。
即便到时候可能会被怀疑甚至发现,但她有的是千万种法子除掉阻拦她的人。
郑晚瑶从没想过做仁君。
所以太傅离开后,她不仅会大刀阔斧进行变法,也会直接挑动齐燕两国之战。
野心和恶意赤裸裸彰显在她身上,即便是史册上浓墨重彩写上一笔女帝暴虐无道,她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但是现在,夏玄策用他自己,将郑晚瑶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帝王高度。
人人都会称赞郑晚瑶是铲除佞臣之人,他当众受死,也轻而易举能平息百姓之怒。
毕竟那个暴政的摄政王,当众而死。
再没什么比夏玄策这一计谋来得巧妙,以身入局,让郑晚瑶接下来的路无比顺利好走。
可她不稀罕。
她宁愿踩在荆棘上往前,也不愿意被人推到鲜花盛开的康明大道。
裴景承脸色苍白,手指被一根根掰开后,下意识想要挽回。
“阿瑶,对不起。”
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弥天大错。
郑晚瑶最厌恶的就是站在道德高处为她好,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一样。
所以从一开始他答应父亲就是错的。
当初他想离开乡野找郑晚瑶,父亲唯一的条件就是得听夏玄策的命令。
或许那时候起,也或许是更早些时候,他那位算无遗策的太傅,早就把所有人都算进去。
“我知道现在不管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感动你,我求你……”
“啪”的一声。
他的手彻底被拍开。
少女脸上出现厌恶的神情,明明是早就意料之中的事情,然而他却如坠冰窖。
郑晚瑶说:“裴景承,即日起动身回鹿野,没有朕的旨意,从今以后你不得踏进咸阳城半步。”
话毕,她转身就去了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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