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晚瑶过去的时候,妙音娘子已经捂着脖颈倒在地上,她说完那句话以后,便极为不甘心地闭上眼睛。
妙音死了。
而且死之前的遗言跟游珩有关。
“大神官既然敢说出来这句话,就该知道要负什么样的责任。”
郑晚瑶右肩同样淌着血,她忍着痛将箭杆折断,然后撕碎袖口绑在上面简单地止血。
她手中攥着剑,跟游珩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如果说方才的短发少年给人一种天真懵懂的感觉,那么轮椅上的青年人,就是让人有种不动声色的危险感。
郑晚瑶抬头逼视着他:“妙音是你请来的。”
她目光从地上那具温热的尸体,慢慢转移到了游珩身上,但见那青年低低咳嗽了声,素白帕子上满是猩红黏腻的血。
“我与她过去有些渊源,此女作恶多端手中有多条人命,所以曾经被人关押在地牢中,但我于心不忍将她放了出来,希望她能改过自新。”
游珩低头吐血的时候,他胸膛上被匕首刺入的伤口正在淌着血。
他却踉踉跄跄想要从轮椅上起身,而他手中那柄杀人的利器收起后,又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权杖,供他支撑着身体。
“只是我并没有想到她会害人。”
游珩嗓音又低又哑,每说出一个字脸色都会苍白无比。
而当他抬头看见郑晚瑶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甚至那眼神中还带着肆无忌惮的质疑和审视时,游珩看起来也就更加奄奄一息。
“殿下不相信我也没关系,这件事本来就与我有关,所以要打要杀随意。”
如今妙音已经死无对证,再加上他和阿黎也确确实实一开始没想过让妙音杀人,所以这些话看起来有那么点真实性。
最重要的是裴景承是生是死,对他们来说本来应该是毫不相关的事,所以在外人眼中游珩的话也就更加让人信服。
游珩此刻拄着权杖微微站起来的时候,那双腿看上去并不能支撑太久,他右边脸生得更为好看,所以就侧对着郑晚瑶。
这样一副迎风咳血的病弱美人模样,很容易让人激起怜爱之心,尤其是他胸口还挨了一刀。
只见对面少女缓缓朝他走来。
“好一个没想到,如今妙音死了,本宫就算是想要求证也无路。”
郑晚瑶步步紧逼的时候,将他慢慢按回在了轮椅上,她尖锐指甲从游珩胸膛伤口里搅入。
只见鲜红浓稠的血顺着她指腹流下,青年人原本就苍白无比的脸,此刻更加惨白如纸,他愣愣仰头看着郑晚瑶,似乎还没意识会发生什么。
游珩闷哼了一声。
剧烈疼痛下,他握住了郑晚瑶的手腕。
明明少女细长指甲从胸膛上的伤口没入的时候,疼得人额头都是冷汗。
可游珩却看着她忽然笑了笑。
“殿下若是想要我这颗心,不妨更深些。”
游珩那副冷漠的外表下,有种不把生与死放在眼里的疯狂。
他眉眼倦怠,攥住郑晚瑶的手指微微摁进去的时候,血肉仿佛都在翻滚。
啪嗒啪嗒的血顺着两人手指滴落。
郑晚瑶终于知道为什么从始至终,她都对游珩有种敬而远之和厌恶的感觉。
他实在是太像沈霁临。
如果说黑莲花是阴暗扭曲的冷血动物,那么游珩就是有种假慈悲真变态的阴鸷感。
佛口蛇心菩萨面,游珩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会放在眼中。
“松手。”郑晚瑶嫌恶地抽出手。
被对方攥着手腕往里摁的时候,她能感受到血液在指尖的黏腻恶心感。
尤其是游珩胸膛伤口里的血肉,像是无形的囚笼一样,仿佛在将她手指吞咬得很紧。
妙音那一刀虽然并没有彻底刺开他的心脏,但是所造成的伤口看上去也相当触目惊心。
可游珩却攥着她的手,仿佛真的要跟她一起剖开心脏。
“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但如果裴景承出了任何事情,本宫都会用千万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郑晚瑶冷冰冰看着他那张脸。
“妙音虽然死了,但是并不代表她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郑晚瑶跟游珩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却也见识过这人阴狠毒辣的阴暗面。
他看着光辉圣洁,是位温和如玉的神官,可是这么些年来死在祭祀台上的奴隶不计其数,桩桩件件都是跟他有关。
所以她压根不相信游珩会救妙音。
但是如今郑晚瑶只是第六感怀疑,毕竟游珩跟裴景承毫无关系,根本犯不着这样大费周章去杀人,甚至也没必要当着她的面暴露。
游珩比任何人给她的感觉都要矛盾。
“此事本就跟我有关,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救活裴小将军,他身上被下了情蛊虽然难解,但是我们巫族血脉奇特。”
游珩喘息着说话,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湿,胸膛前的伤口虽然不深,可却淋漓骇人。
“若是殿下相信的话,我愿意去为裴小将军祛蛊疗伤,这本来也是我欠他的。”
游珩那张脸带着羸弱之色,哪怕是脸颊上沾染有妙音脖颈上喷溅的血,可是却并不可怖,反而让人觉得愈发斩人。
此刻他很像是不染尘泥的神君,却堕了沉泥中手染鲜血,让人很想共沉沦。
郑晚瑶缓缓捏着他的下巴冷笑。
“原来神官大人还有这样的慈悲心,本宫会命人好好试试你的血,如果裴景承能醒再好不过。”
她看着游珩那张蛊惑人心的脸,心中却生起烦躁与不安感。
郑晚瑶向来都是有什么不爽就当面解决,尤其是看着这样一张脸,就是差点害得裴景承非死即残,她神情也就更加阴冷。
“但是你也该知道,本宫最厌恶欺骗。”
被这样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游珩下意识会有一种无所遁行的感觉。
他们离得很近,游珩仰头甚至能看见少女右肩里的箭镞染血,还有她冷冰冰威胁人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条毒蛇。
郑晚瑶和裴景承的关系,比他想象中还要牢固,游珩沉默了会,他那双漆黑的眼眸晦暗不明,浑身上下的疼痛几乎快要将他撕碎了,但是他却在想怎么取而代之裴景承。
“我和殿下一样,也很讨厌谎言。”
游珩这是第一次用苦肉计,他扬起那张足够精致的脸看向少女的时候,眼瞳中带有蛊惑人心的意味。
可是对方看着他这张脸的时候,却忽然掌掴而来,极重的力道下,甚至让他下意识偏了头,连唇角都缓缓溢出血丝。
始作俑者却冷冷看着他。
“这一巴掌是给裴景承的。”郑晚瑶有仇当面就报,她转身对卫渊吩咐了几句:“将神官大人带回去好生看管,每日三次血,想必他也乐意献出。”
她掌掴的同时也牵扯到了身上的伤,所以郑晚瑶在吩咐好裴廉鹰等人清扫战场后,便赶回了北域。
接下来三天,郑晚瑶身上的伤口包扎好以后也没闲着,和夏玄策商议后收尾事宜后,这契丹才算是彻底归顺郑国。
彼时脑海中那道久违的电子音终于跟着上线,跟之前有所不同的是,这回甚至带有人的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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