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浴血
罗慎张开了模糊着鲜血的左眼，简直是耻辱一般的讽刺，这只眼睛的视力依旧，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也许有点惊讶但面色绝无任何变化的红燐，已经开始变得丑恶的大地，无论怎样仰望都看不到尽头的天空。
如果这只眼睛从现在开始什么都看不到该多好，看不到就不会想得太多，应该能冲淡一点刻在心脏中央的痛苦吧。
现实，之所以残酷，才称之为现实。
罗慎的手指在全新的眼球上轻轻划过，心情已经彻底冷静的罗慎动作不再像方才那般粗暴。
与水晶融合的左眼冷冰冰的，没有身体的热气，就像一个插入眼眶的机械。水晶里面，没有心跳的声音，也没有日常的喋喋不休。
“对不起，有点失态。”
罗慎将沾染在手上的血迹随意地抹了抹，向红燐勉强笑道。
没有笑出来的心情，但那是必要的礼仪，身体会自动做出僵硬的笑容。
“冲击的事实，激动，痛苦，无法体会。”
红燐看向罗慎的眼神依然如旧，即使半身已经被血色浸染，在红燐的眼中与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我明白，可能在你眼中看起来就是十分的可悲，当你能理解的时候，就是你找到人生意义的那一刻。”
罗慎已经从突发的疯狂中走了出来，因为看到了希望，所以才能和红燐重新心平气和地对话。“我期待，击溃你。”
这是战争宣言，通过红燐的口中却少了几分威势。
“彼此彼此，现在的我，有了需要争夺的东西，而且在你的身上。”
“下次，见面。”
“就该赌上这条生命了。”
二人的对话十分默契，就像早已背熟了的台词一样，红燐的话始终能与罗慎相接。
罗慎清楚，这是两个人有了共同想法的缘故，红燐不可能放弃机神的力量，而自己也是势在必得，海灵消失之前还处于可以谈判理解的状态，现在已经残酷地划分成了水与火。
二者交汇的时候，必然有一方毁灭。
如果可能的话，还是把那个日期拖得长一些吧。红燐轻盈的脚步只带起了一点点风声，在罗慎的身后渐渐远去，没有告别的话语。
不需要那种东西，因为一定会有会面的一天。
很快地，红燐所能发出的最后一点声音也被大地上拂过的风掩盖，罗慎知道她没有前行太远，所以仍然孤独地立在原地。
也许不孤独，海灵就在自己的身体内部，虽然感受不到，但确实存在。
为什么是眼睛？罗慎没有经过思考，也许是想让她随时随地能够与自己看到相同的东西吧。
“唔……”
罗慎猛地捂住了嘴，将喉咙里涌上的一股血腥气硬压了下去。
比想象中来得早，本来以为能够支撑到回城。
但是……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那是软弱的模样，无论左眼的海灵还是右眼的自己都不想看见那一幕。
罗慎拖着重达千钧的脚步向着不远处的“山”走去，那不是真正的山，而是战斗的痕迹，足以隐藏几百个人。
“嘭！”
仅仅走出了两步，罗慎的后背溅起一朵大大的血花，新鲜的血液被灵气爆发产生的暴风抽离身体，洒向地面。
罗慎的身体只是晃了一晃，继续前行，仿佛没有注意到身体的爆炸。
“砰！砰！”
两次爆炸分别出现在罗慎的左腿和颈侧，关键血管的爆裂出血量更加庞大，立刻就将罗慎整个身体染红。
这一切，都阻止不了罗慎的脚步。
破裂的身体可以迅速复生，破裂的经脉可以瞬息复原，但破碎的意志却永远不能修补。
罗慎不再想输给自己，不想输给任何人。
身体每一刻都有灵气引发的爆炸，体内乱窜的灵气失去了约束，不断肆虐。每一次爆炸都带来了新鲜的血液，使得罗慎的身体沾染的血始终不会干枯。
地上的血迹不知道拖出多长，一个全身鲜红的人形在荒芜的大地上瞪着双眼迈出一步又一步，过多的血色已经分辨不出五官，惟独那颗本应是海蓝色的左眼没有沾染一丝异色，仍旧保持着清澈。
周围已经没有人影，那些人不知现在如何，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在一块被掀起来的巨大岩石背后，罗慎终于无力地坐了下来。
在身体倚靠着岩石坐下的片刻，太阳穴处猛地炸开了一朵血花。无限的灵气，无限的恢复能力，二者结合在一起却创造出了现在这样的境况。
体内膨胀的灵气完全失控之后开始在各个地方爆发，每一次爆炸之后，强大的肉体恢复能力促使爆裂的血管肌肉恢复原状，同时只消耗了一点点的灵气再度补满，溢出，爆炸……
痛感已经完全没有了，全身上下除了麻木以外，就是冰冷。
简直不知所云，大量失血后身体的降温居然不会随着血液的恢复而重新升温。
至少先把这些不听话的灵气压住……
忍耐到极限了么？不久之前体内的灵气还能勉强压制，现在却彻底疯狂了，就像那时候的自己一样。
或许……是伤害身体的报应吧。
罗慎嘴角露出了笑容，静静地靠在岩石上。
不是无力，而是完全的安静，现在要尝试着将灵气胡乱运行的路线捕捉到才行。
有点困难呢，不集中精力的话恐怕……
“不要那么吓人好不好，很多人都以为你在寻找死地。”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罗慎的精神集中，罗慎的胸部猛地起伏了几次，一道血流顺着嘴角涌出。
刚才的爆发居然在体内发生。
“喂……麻烦……让让好不好？”
罗慎的脸现在连个笑容都挤不出来，勉强张开的左眼中映出一个修长的身影，长发在风中自由地飞舞着，然则却并不凌乱。
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芙兰会在这里出现，不过现在这个模样还是不要见她。
“我全都听到了。”
芙兰不顾罗慎的满身鲜血，长叹一声在罗慎的身前弯下了腰，伸出被一层活水包裹的手掌。“是吗……”
有点意外，罗慎没有躲避，任凭芙兰的手掌按在自己的面颊上。
一层薄薄的水膜眨眼之间就流遍了全身，身体上沾染的血迹在这简单的冲刷之下竟然变得干干净净。
“不用说太多了，你的心情我不敢说理解，但是我希望自己能。”
未加掩饰的哀伤自芙兰精美的瞳孔中透出。
“我不是平常的人，关键时刻……连我自己都害怕……”
血被冲走，还会再次爆发，罗慎很想说一句感谢的话，开口的时候却变成了这种模样。
“是是，我知道，连你自己都害怕，你需要的是这个吧？”
芙兰擦了擦没有沾灰的纳物戒指，一个小小的方块从戒指当中滚落。那是一个金属块，经过了精细锻造之后的金属块，貌似仅此而已。
罗慎缺乏精神的右眼却猛然一亮，牢牢锁定了芙兰拿出的金属块。
古魏国暴君魏厉悼王镇魂祠庙附近山中的独特产物，密度大到惊人的金属，悼王铁。
由于是国宝级的东西，罗慎能够轻易地认出来。
只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芙兰的手中？她不像是能够拥有这种东西的人。
“哪来的？”
悼王铁的出现令罗慎的精神立刻振作起来，甚至体内乱窜的灵气好像都不是那么暴躁了。
“知道我要来找你之后，一个亲切的大叔交给我的，需不要需我描述一下大叔的相貌？我倒是没问题，你确认自己有回想一下的想法？”
“免了，我可不想在这时候受到任何精神冲击，请让我拒绝你。”
开始头大的罗慎干脆地拒绝了芙兰这个带有些微恶意的提案，因为毫无疑问，这个“大叔”必然是欧迪。
“你做吧，以我的实力帮不上忙，我只擅长操纵莲台。”
芙兰直起了身，向后方一步步退了开来，拉开一定距离饶有兴味地观察着罗慎。
“谢了……”
罗慎简单地道了声谢，伸手抓起了小小的悼王铁。
事先做了足够的准备，却还差一点就脱手而出。
还没有手掌大的方块已经重达百斤，这是严重犯罪，欧迪在武都是守法的商人，在边州，他们一伙就是手眼通天的地下商人，所做的就是无视国法的生意，所以这一块悼王铁比预想中的数量还足。
隐藏着机神经络的身体已经不需要像机关师制造莲台一样精雕细琢了，它能够主动吸收物质，这个事实不久之前才有所察觉。
如果有可能，永远不要察觉该多好。
后悔是没有用的，与其后悔，不如勇往直前。
“如果命运就是这样……那我现在做的不是顺从，而是为了将来的反抗而暂时低头……”
手中的悼王铁仿佛重逾千钧，罗慎神色复杂地扫过那一块小小的东西，终于像往常一样露出了白色的牙齿。
那不是笑，而是宣战的信号。
一朵朵异常疯狂的血花在罗慎全身上下猛烈绽放，模糊了芙兰的视线，如红色的喷泉穿透地面涌出，冲天而起。
“铛！”金杖自芙兰的掌心滑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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