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悦眼见无处可躲,面上露出慌乱的神色,一时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说时迟那时快,忽地一阵天旋地转间,她被揽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里,带着隐隐寒香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
她下意识地欲挣扎,李牧白手臂收紧,将她箍在怀里,略扯过宽大的天青色杭段披风,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想来是那伙儿人撞见了李牧白。
兰儿虽不认得李牧白,但看他容貌气度,衣着打扮,皆是贵不可言,定是自己惹不起的贵人。
兰儿一时愣在了那里。
“何事?”
李牧白淡淡问着,清冷疏离间透出些许厌烦。
兰儿忙福了福身,好声解释,“叨扰贵人了,是咱们的不是,方才一个小女婢女偷了我家小姐的镯子,我们正在寻她呢。”
见李牧白仍淡淡地站在那里,似乎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兰儿大着胆子问道:“不知您可曾看见她往哪边跑了么?”
“未曾看见。”
“......”
兰儿见他斗篷里鼓鼓的,似乎隐着一个身形,但她思来想去,不可能是夏竹悦,这男子多半是在这林子里同哪家的小姐幽会呢。
哼,看着仪表堂堂,芝兰玉树一般,不也是个臭男人么。
兰儿暗自撇撇嘴,面上仍恭谨堆笑,“那便不叨扰您了。”
说罢转头一摆手,“往那边去看看,快点儿。”
几个壮汉点头应了,跟在兰儿身后匆匆往另一侧去了。
李牧白感受到夏竹悦的手臂死死抵在自己的胸膛上,极力地想要拉开些许距离。
但是斗篷里只有方寸地方,她又能拉开多远呢,真是个傻丫头。
不知怎的,方才看她那副惊慌如小鹿般的模样,他想都没想,便手比心快地护住了她。
他倒有些想再同那兰儿周旋几句,好令这温存时刻能够更久一些。
但如今兰儿走了,他再无理由将她圈在怀中。
李牧白一只手仍圈着她,抬起另一只手缓缓揭开了披风。
淡淡蔷薇气息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露了出来,仰起头望着他,粉白如玉的面上有些许细细的伤痕,挺翘的鼻尖儿上还泌着些许晶莹汗珠。
再往下看去,那银白贝齿半咬着娇嫩嫣红的唇,微微颤着,仿佛是这世间最最柔软香甜的事物。
李牧白情不自禁地愣了一瞬,再也挪不开目光。
温香满怀骤然离去,他心中一阵失落空虚,手臂还维持着环抱的姿态。
但待他抬眸望去,却只见那原本灿若星辰的眸子,此刻却蓄满了泪水,她红着眼眶,几乎马上就要滴落下来。
李牧白心中一紧,羞悔感骤然捏住了他的心脏,他急急解释:“方才情况紧急,我才不得不......”
“我知道。”
夏竹悦垂首,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角,“还是多谢你。”
说罢转身欲跑。
“小竹!”
李牧白唤住她:“你如此能跑得了多远?”
一句话问的夏竹悦身形一僵,是了,她就两条腿,在这山林里能跑多远呢,若是他们再寻一遍山,必然会捉到自己。
思及此处,她不禁有些泄气,难道今日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么。
悲戚间忽听得几声嘶鸣,她抬头望去,只见李牧白自林道边的树干上解下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夹马肚,阔步而来,策马走到夏竹悦身前。
“来。”
他朝她伸出手,掌心朝上,指尖修长。
夏竹悦有些不知所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灌木丛那边似乎又有脚步声传来,夏竹悦紧张地向那边望去。
李牧白忽地俯下身来,长臂一揽,将她揽上马背侧坐在自己身前,一抽马鞭,马儿嘶鸣一声向前飞驰而去。
“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夏竹悦无法抑制地惊呼一声,她怕极了自己会摔下去。
李牧白环住她的腰际,一手控缰绳,一手扶住她的背脊,微微垂首柔声在她耳畔轻轻安慰着:“嘘~别怕,没事了。”
伴着马儿的嘶鸣,疾风吹起散了她的发髻,长发飞扬开来,拂过他的面颊,微微有些发痒。
她不会骑马,剧烈的颠簸使她几欲坠落,李牧白将她拥的更紧了一些。
“抱着我。”
夏竹悦无法,恐惧占据了她大半神志,听了这话,下意识地靠近那一隅安全之地。
她缩进他怀里,紧紧揪住他的衣襟。
待出了山林,李牧白微不可查地放慢了骑速,但饶是如此,终究还是到达了僻巷。
李牧白翻身下马,伸手将她托了下来。
夏竹悦似乎有些受惊过度,微微颤抖着,看上去像极了一朵可怜兮兮的雨中娇花。
伸手解下身上的披风拢在她肩上,李牧白为她系好系带,略有些担忧地望着她,“你自己可以吗?”
夏竹悦点点头,转身往僻巷走去。
走了两步,她回过头来,只见李牧白仍站在那里凝望着自己,眼眸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不禁问道:“你不问我么?”
李牧白淡淡一笑,“你想说么?”
夏竹悦摇摇头。
“那便不说。”
忽地鼻尖一酸,一直酸到了眼眶里,夏竹悦不想当着他的面落泪,赶紧仰起头,开了个玩笑:“原来你还会骑马,我当你文质彬彬弱不禁风,出行只会乘马车呢。”
李牧白垂眸轻笑,复又抬起头望向她,眸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轻轻地,“你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夏竹悦望着他,他的衣襟被她揪的皱巴巴的,却丝毫无损他清贵的气质,仍是那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
他真的很好,她如此想着。
夏竹悦不敢再看,捏紧衣角,匆匆丢下句“多谢。”扭身跑回了自己的小院儿里。
待她更衣洗漱完,天色也将将晚了下来。
忽然院门被敲响,一声急过一声,只听得春儿焦急喊着:“小竹,小竹你回来了吗?你在不在?!”
夏竹悦急急上前去拉开院门,却见春儿满头大汗,一脸焦急。
“你怎的来了?”
夏竹悦赶紧扶住她,“你脚还伤着,巴巴儿地何苦来?”
“你说我为什么来”
春儿急的几乎要带上哭腔,“让你替我去送个果子,送的人都不见了,我拖着这腿还得去寻你!”
夏竹悦这才想起自己的不告而别,但是她有苦难言,这其中曲折,实在无法对春儿诉说。
“你说话呀!你到底去哪儿了!”春儿气恼地推搡她,“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呢。”
“好了好了。”
夏竹悦将春儿的手臂揽在自己肩膀上,撑扶着她把她扶进院内。
她安置春儿坐在椅上,回身去关了院门,又去箱笼里翻出从前剩下的一些活血化瘀的药油。
她先把药油放在一旁,烧水拧了个热布巾来,细细替春儿把汗抹了。
“我自己来。”
春儿从她手中抽出布巾,仍是生气,“你快说呀,到底怎么回事,”
夏竹悦在小凳儿上坐了,拿起药油往掌心倒了些许,双手合十搓热了,替春儿揉着肿胀的脚踝。
“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
春儿撇撇嘴,“你害我找的好苦,管事催了好几遍我才不得不回来,若是来你这儿再找不着你,我只得去报官了。”
“确是我的不是,我遇上些事,不得不先回来,对不住。”
春儿气恼地撅着小嘴儿,但她对夏竹悦原本就是七分担忧,三分气恼,如今见她安好,气儿也消了大半。
把布巾搁到一旁,春儿伸手去拽她起来,“罢了,你没事儿就行,下回可万万不能再这样了,平白让人担心你。”
“嗯。”
夏竹悦应着,继续给她揉着伤处,没有起来。
“得了甭揉了,我回去自个儿揉去。”
春儿说着,手上一使劲儿,人没拽起来,却扯开了她大半衣襟,露出一片雪白肩胛。
“哟,对不住,手劲儿大了。”
春儿捏着她的衣领准备替她拢上,却被那一片雪白中的一点嫣红所吸引,急急问道:“小竹你受伤啦?”
夏竹悦闻言,伸手摸了摸,捏着衣领欲拉起来,“没有,那是胎记。”
“胎记?哎,别拉别拉,我瞧瞧。”
春儿阻了夏竹悦的手,将衣领又拨开了些许,俯身细细看着,“哎,真新鲜了,你这胎记怎么长的这么好看,倒像是个什么花儿的图案,不太像天生的呢。”
“怎会。”
夏竹悦不以为意,拢好衣衫,“我娘说过,就是个胎记罢了。”
“那好吧。”春儿叹息一声,“你们好看的人都这样吗?哪哪儿都长的好看,连生个胎记,都跟生了朵花儿似的。”
“哎,天道不公啊。”
夏竹悦被她长吁短叹的模样逗乐了,一天以来的惊吓都烟消云散,只有在春儿面前,她才觉得自己能够轻松片刻。
“说起来,你还是差点儿运气呢。”春儿忽地想起什么来,冲她眨眨眼儿,笑嘻嘻地,“不过我替你找补回来了。”
“什么运气?”夏竹悦随口问着。
“今儿不知怎的,别院那边似乎在搜寻什么婢女,然后便有人来问咱们这儿是不是有替人去送杏子的农女。”
夏竹悦指尖一滞,一颗心突突跳了起来,急急问道:“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