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嗓音清清浅浅,分明是嘲讽的话,由她说出口,却好像是很真诚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耶律尧的错觉。
似乎少女一开口,就连主位上的那位天子,眉眼都舒缓下来。
就好像是有了倚仗与靠山,他的身形稍稍放松,缓缓朝后仰去,就连一直紧绷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大胆!”
耶律尧身后,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子高声喝道:“竟敢对我们大皇子不敬!”
季君皎眉头微蹙,却是抬眸朝着来人看去。
他的眉眼很冷,看向旁人时带着凉薄的冷意。
那络腮胡原本还想叫嚣什么的,对上季君皎的视线,瞬间噤声。
季君皎目光流转,看向身侧的秦不闻。
秦不闻也侧头,看向季君皎。
季君皎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目光,他压低声音,语气和缓温柔:“别怕,你说,我在呢。”
——季君皎甚至不清楚阿槿要说什么。
但既然阿槿想说话,他不会阻拦。
哪怕说错话了,天塌下来,也有他在呢。
秦不闻弯了弯眉眼,这才又歪着头看向耶律尧。
耶律尧对秦不闻的话也很感兴趣。
他摆了摆手,制止了身后的络腮胡:“是吗?那孤倒是想向这位姑娘讨教一下了。”
秦不闻笑得一脸天真:“曜云有句古话,神佛在心,善念在行。”
“曜云自然有神佛,但曜云的神佛,世人却从不得见。”
说着,秦不闻似是想到什么:“啊,阿槿想起来了,大殿下是鹰神选中之人,若是没有鹰神,大殿下也不会有如今的地位与尊崇。”
少女顿了顿,笑得纯真无邪:“由此及彼,大殿下才以为,我们曜云的一切也是借助神佛的?”
“可是大殿下,曜云与漠北不同,”秦不闻声音缓缓,“曜云子民,在神佛之上。”
这话是在讽刺耶律尧。
耶律尧身为大皇子,其生母并不受宠,他之所以拥有现在的地位,都是因为鹰神的“意志”。
换言之,若是他诞生那日没有吉兆,他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
秦不闻在讽刺耶律尧,他之所以将神佛看得这般重要,是因为他需要神佛的加持。
但是曜云不需要。
“大殿下问曜云神佛在何处。”秦不闻眉眼弯弯。
大殿外,刚刚还是黑云压城,似乎有山呼海啸疾驰而过,藏匿于那厚重的云层之中。
而如今,黑云消散,终于有阳光穿过漆黑的云雾,落在大殿之中。
一缕缕的光亮倾洒于少女的肩膀之上,少女逆光而上,周身像是镀了一层柔光。
秦不闻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任由那光洒落在她一人身上:“在这里。”
“阿槿,”主位上,宋谨言沉声,“不得无礼。”
虽是责备,但宋谨言的眸光中带着的纵容与偏袒,却不加掩饰。
秦不闻像是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失礼”,她急忙朝着耶律尧拱拱手:“大殿下心胸宽广,肯定不会与我这等小女子计较的。”
耶律尧看向秦不闻。
少女虽然跟他“致歉”,眉宇间的挑衅却半分不少。
他突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太张扬了。
张扬得……
好似那位尊崇无比的长安王。
忽地,耶律尧埋头低笑。
起初他的笑声很小,后来的声音便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变成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耶律尧擦了擦眼角,突然发觉,这京城还是有点意思的,“阿……阿槿是吧?孤记住你了!”
秦不闻凝眸微笑,并未在意耶律尧的“威胁”。
一场宴会,便在这明潮暗涌中度过。
今日之事本就是召得急,宫宴结束后,宋谨言给耶律尧等人在京城安排了住所。
季君皎显然是有话要与宋谨言商议的。
他看向秦不闻,清声道:“阿槿,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秦不闻乖巧地点点头:“好。”
季君皎这才放心离去。
宴会散了。
偌大的太和殿便少了许多人。
秦不闻走出太和殿,准备在殿外等着季君皎。
这天色看着好了许多,只是宫宴时间长,散宴时已经傍晚。
“出门也不知道多穿些。”
身后,秦不闻听到熟悉的声音。
她笑着回头,便见到宴唐让明安推着,也出了太和殿。
宴唐很怕冷。
这才刚立冬,他便穿上了冬日的狐裘,绒白的皮毛柔软,衬得男人更加玉质金相,温雅和善。
出门见秦不闻穿得薄,宴唐想也不想,便将自己的狐裘解开。
“穿上。”
他缓缓道。
身后的明安见状,像是见了鬼似的,声调都拔高了:“大人!”
秦不闻见状,也不觉皱了皱眉,没接:“你自己那小身板儿,刮股风就倒了,还把衣裳给我?”
“放肆!”明安厉声呵斥,“我们大人岂是你能非议的!?”
“明安。”
宴唐出声,声音很低,但明安却瞬间噤声。
秦不闻无奈地笑笑,看着他把衣裳穿好,这才开口道:“多锻炼锻炼身子,看你瘦的。”
宴唐从善如流地点头:“好。”
身后的明安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不是,他家主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往常冬日里,明安千说万说,自家主子也只是靠在武侯车上,极少动弹。
怎么这阿槿姑娘随便一说,主子就听话了!?
秦不闻可并未注意明安的目光,她环着双臂,挑剔道:“脸色这么白,身子骨这么弱……你不会没好好吃药吧?”
宴唐:“……”
得,秦不闻便也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眯着眼,脸色不善地看向宴唐。
宴唐轻咳一声,有些慌张地躲开秦不闻看过来的眼神。
“汤药……太苦了……”
他缓缓道,声音竟然还带着几分委屈。
明安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别看他现在还站着,其实人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秦不闻眼睛眯得更紧,漂亮的杏眸如今只剩下一条缝:“嗯?”
只是一个音节,宴唐便兵败如山倒,妥协地笑道:“好,我会好好吃药。”
明安:“……”
正当秦不闻还准备再嘱咐几句的时候,太和殿内,傅司宁缓缓朝她走来。
“阿槿姑娘,”傅司宁眸光淡淡,神情平静,“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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