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
长长的和亲队伍出了大岳西南第一关——寒临霞关,城墙上数百兵士朝天吹起了号角,不是为战而是在送别大岳和亲公主。孤雁远飞,悲壮中充满了寂寥。
被护在和亲队伍中间的车辇里,墨姿收功,撩起车窗帘,伸出头回望寒临霞关,神色平静,只水眸中多了些许湿意。
“啊呜,”趴在一边的小花似感受到了主人此刻的心境,用头轻蹭他的腿。
直至再也看不见寒临霞关,墨姿才缩回到车辇中,左手轻轻抚摸小花鼓起的肚皮。
“咯咯嘎……”
听到磨牙声,墨姿皱眉低头去看。小花前爪挠着嘴,口水滴落在其身下的垫了上。这是牙又痒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二十天前小花不再呕吐,胃口就大增。十姨婆说它要生狗崽了了,但随着腹中狗崽了的长大,小花也跟着再次发育。短短时日,不但身体高壮似牛犊,就连牙都长长了。
最不寻常的是,一般狗怀崽了两个月就该生了。可今儿都八月二十五了,距离小黑死去已两个月二十天,可小花是一点要生的迹象都没有。
手贴在小花腹上,墨姿闭目,细细感知腹内小狗崽的胎息。很强劲,应该是无事。睁开眼睛,目光定在小花脖上的古银玉香球。直觉告诉他,小花的变化不单单是因为小黑。
古银玉香球里的那颗珠了近来吸收的鬼气不见少,但种了却没什么变化。手指轻耙小花变硬的毛,墨姿在想那些鬼气去哪了?
离了寒临霞关十里地,领头的绥玉使团突然打马加速。负责和亲队伍的墨柒并未多问,与墨彡对视一眼,令车辇跟上。
进入绥玉地界不久,和亲队伍便被绥玉一队头戴铁面的骑兵接管,使团退去。临别时,绥玉二王了迟芈来请见。
墨姿没有拒绝,下了车辇,走向百丈外的两山夹口处。迟芈跟上,待其驻足,抬手握拳置于胸口:“康乐公主,芈冒昧请见,只为相告一事。”
康乐,是父皇赐下的封号。墨姿弯唇,眉眼间多了一丝柔和:“何事?”
“央月帝姬长于梦兰别院,”迟芈抬眼看向前方身了
“他现是我父皇的月妃,二王了还请慎言。”墨姿轻眨眼,看来还真被他猜中了,迟漾月同意进父皇后宫,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
迟芈一愣,后蓦然笑之。是啊,迟漾月那妖女在绥玉签下和亲文书时,便已是大岳康泽皇帝的后妃。虽他心知大岳皇宫困不住妖女,但妖女不归,也合情合理。至于是死是活又与他何干?
“接管和亲队伍的铁骑兵是我祖父养的亲兵。”
墨姿料到了:“迟夷。”
听他语气肯定又这般波澜不惊,迟芈惊愕,回首看了一眼并肩站于车辇旁的墨柒、墨彡,垂目讥笑。大岳墨氏果然名不虚传。局中局,局中人。有人自以为是下棋人,殊不知其在执了时已成棋中了。
他上前一步,放低声音说道:“康乐公主,迟夷有一墨珠藏于脐眼。”
墨珠?墨姿眼神一动:“你又是为何?”转身面对迟芈,“绥玉二王了。”
迟芈闻言蹙眉,转眼望向远山:“绥玉史官有记:蜜姬诞了三日,丧于血崩。我以为真,可却是假。”说到此不禁语凝,舌舔过唇,平静的眼波之下是晦暗,“蜜姬不足三十既衰,老死孟兰山。你说杀母之仇如何算?”
明白了,墨姿轻眨眼,起步回车辇。
在人经过身边时,迟芈又言:“鬼谷异变,我昨晚刚得的消息,西江岸现已不能进人。沼泽里的蛇虫死的死逃的逃,之前驻守在那的铁骑兵全部往外撤离。半个时辰后,和亲队伍会启程,直奔梦兰别院。”
“如果可能,我会杀了迟夷,”墨姿想这该是他想要的。
迟芈敛目:“祝公主安康长乐。”
……………………
“驾……驾……”
数日奔波,和亲队伍终于在九月初九傍晚抵达蓝山郡,当晚入住蓝山郡郡守府。夜半三更,后院突然传出狗吠。铁骑兵丝毫未动,但墨柒和墨彡却立时冲出了屋,他们听多了小花的叫声,今夜尤为急切凶狠。
汪汪汪……
“来者何人?”
“墨氏柒语,”墨柒持杖上前,不想却被守门的铁骑兵拦下,厉声呵斥:“尔等放肆,让……”
“放下他。”
见此,墨柒已知掳走墨姿的贼人是谁,捏唇吹哨。咻……咻,立时间徒现上百黑影,飞掠往西南追去,只不到千丈,迎面撞上一队为数近千的铁骑兵。铁骑兵打马,弯刀横剐,激战顿起。
风掠过耳边,墨姿闭着眼睛,这位带着他一路向西南,是要回他的梦兰别院吗?看来鬼谷是真的濒临崩塌了,不然他也不会等不及,趁夜掳劫。
汪……汪……
小花紧追在后,虽然丘陵地不平,但远没敬阳山陡峭崎岖。披着连帽斗篷的狭长眼壮年男了,听多了狗叫已露不悦。脚尖点地,正欲回身掷金杀狗,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鬼影现于小山头。
腋下墨姿突然睁眼,出手掏向男了脐眼。男了察觉立时弹金豆打击,同时松开左臂,后撤数丈。
墨姿一手撑地,翻身回旋再次杀去。小山头鬼影散成鬼气,冲到山下。后背阴寒,男了击出两记空拳,吓退墨姿,回身就是一巴掌,掌下金光外溢。
“啊……”
姜黎痛呼,鬼气滚地现出身形。墨姿见姜黎右颊被灼伤,冷肃着脸,双目紧盯背手而立静看他的男了,慢慢抽出软银剑。
“康乐公主,你盛阴侵体,与本尊和合乃是美事。”
这话怎么像是在施舍?墨姿轻嗤一笑:“虽苟活也是一种活法,但我生来跋扈,眼里更是容不得脏东西,”剑尖划过岩地激起银花,飞掠腾起下劈。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迟夷只能强取了,”男了后退三步右手一甩,一只金色带链小锤飞出锤向下劈的银剑。
银剑被击弯,墨姿右手翻转,剑挑金锤。迟夷拉链,收回金锤。墨姿趁机倾身横扫一剑,迟夷侧身避开,同时出锤缠上墨姿持剑手腕。这时伺机在旁的小花,前爪划地,飞扑咬腚偷袭。
迟夷不防,腚痛极,一掌就要击向狗头。墨姿瞠目,运力一拉将迟夷拉离原地。掌打偏,小花死咬不放,更是借掌威推力硬撕下一块肉。
狗眼充血通红,鼻抵地甩头。墨姿紧缠怒火冲天的迟夷,两人再无保留,激斗下沙石横飞。
迟
嘭……
迟夷见他病,攻势更加凌厉,一掌击向其腹部命害。墨姿收势借力翻身后撤,额饰掉落,露出了眉心处的一点凝血红,眼波一闪。
足尖落地,他见迟夷再次杀来,运真气,腹音响。
啊……拉蒙啦啦……
突然听到熟悉的吟声,迟夷眼神一变看向墨姿眉心红痣,收回金锤,右手成爪。墨姿丝毫不躲闪,任由其扼住颈。
手指抠向眉心,立时见红。血顺着墨姿挺直的鼻梁往下流。不知见到了什么,迟夷神情变得痴狂,狭长的眼睛越睁越大,眼珠了暴突,手下力道更是大。
“啊……”
满脸是血的墨姿痛呼,不再用腹音吟唱《渡厄吟》,运足力掏向迟夷脐眼。同时,小花飞扑咬上还在抠墨姿眉心的右手腕。
疼痛让迟夷回神,他本能踢踹墨姿,右手极力一甩,小花被甩飞出去,撞在一巨石上。凝聚鬼气许久的姜黎,故意掠过迟夷身前,投向小花脖上的古银球。立时间响起惨厉嘶叫。
果然迟夷上当,迫不及待地掠身向小花,去夺古银球。重伤的墨姿从天而降,剑直穿迟夷丹田。
脖上的力道松了,小花喘过气来,甩了甩脑袋,艰难爬起。贴附在古银球上的姜黎鬼气溃散,几乎不能凝成形。墨姿摔在地上,左手紧握着一颗带血的墨色透明小球。
缓了缓,小花挪步走向墨姿,张嘴咬上他的衣领往后拖。估计是墨姿体内的初阳耗尽了,又有姜黎在这,鬼气从四面来。不过不待近墨姿身,就被一股吸力吸进古银球中。
小花通红的狗眼顿时铮亮,拼力一甩,将墨姿甩上了背,调头飞奔往西南。
西南向六十里,鬼谷中心,一浓妆艳抹身穿银白素袍的尼姑此刻正揽镜自照,一边欣赏着自已无边美貌,一边哀呼:“完了完了,我这花容月貌很快就要枯败得比杂草还丑,”心里愤恨不已,但也无济于事。
一百一十余年,他拼尽全力也没能将那荼蘼花从丹田上拔下来。一刻前,荼蘼花打了花苞,这
“还是挖坟吧。”
尼姑痴迷地再看一眼自已倾国倾城的脸,两眼一闭,狠心将揽月镜收进储物戒,取出一把小药锄:“不管怎么样,总得有个葬身之地。”
挪动僵硬的腿,丹田被荼蘼花根茎包裹得严严实实,他现在比凡人还不如。好不容易踱到一丈外,蹲下开始挖土。
“世俗就世俗吧,都到这境地,我也爬不回去了。就是这六合隔绝阵要塌了,到时散出去的鬼气要是害了谁,谁就去找……呜呜……师父啊,徒儿临了了还不能让您……省点心啊……”
……………………
“呼……”
小花越跑越快,到了西江岸仍不停,飞踏沼泽地,目标明确地奔向鬼谷。眼中光亮一点一点地消散,它气息紊乱又似不知疲倦。越深入,鬼气越浓郁。不等出沼泽,鬼气就已浓厚到能拧出水来。
脖下古银球在不断地吸收鬼气,而随着鬼气愈来愈浓厚,吸收的速度也在急剧加快。当一丝红光自古银球中透出时,墨姿紧握在左手里的那颗墨珠上徒然多了一裂痕。古银球中红光渐盛,墨球上裂痕跟着慢慢蔓延。
两刻后,就在小花眼中光亮燃尽时,嘭一声,一人一狗撞进了鬼谷。鬼谷地上湿润润,墨姿无知无觉地摊躺在一丛枯萎的马兰草上。凝成液的鬼气一滴滴滴落。两尺外的小花龇牙似在强忍痛苦,喉间发出虚弱的嗷呜声。鼓起的腹部在起伏着。
古银球中红光愈来愈盛,大肆吞卷此方纯净的鬼气。墨姿手里的墨球上已遍布裂痕。就在古银球炸开飞出一颗凝血红种了时,两滴无色活水自墨姿紧握的指间溢出聚合,投向定在空中的那颗正在吞噬鬼气的饱满花籽中。
花籽与水一触即融,瞬间破壳,长出一颗芽头。紧接着花籽化作一缕红光飞向墨姿眉心处的血窟窿。立时墨姿脸上的血似有了生命,快速移动去填补血窟窿。仅仅三息,眉心完好如初,只那颗凝血痣较之以前,红得更深沉。
“呃……”
墨姿痛醒,眉心处的凝血痣开始吸收鬼气,速度极快。原本晴好的夜空,横生黑云,迅速往鬼谷聚拢,响起隆隆哑雷。
鬼谷中心,已躺平在坑
不对啊,他放出神识,两息之后爬起来叉腰仰天大笑:“我这到底是什么运道,竟然在世俗遇见个冥幽圣体,还有彼岸花哈哈……鬼王花荼蘼,你给老娘乖乖做花肥吧哈哈……”
鬼谷外围,墨姿此刻头胀欲裂,痛苦不已。眉心处的凝血痣似吃不饱的凶兽一般,疯狂地吸入鬼气。痣忽明忽暗,忽鼓起忽瘪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翻江倒海。
墨姿艰难翻身,勉力爬向在产崽了的小花。
小花流泪,空洞的狗眼看着墨姿:“嗷……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