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1 / 1)

有那么小半分钟, 归念满脑子都是炸开的星星,瞠着眼睛,呆呆看了他半天, 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亲了。

这些年里的第九个吻。每一次,她都有记在日记本里。

却还是陈老师头一次主动亲她。以前那八次都是她主动的,大多是偷亲, 出国前在一起的那两个月,倒也有两回光明正大的亲。可他好像是一个人生活太久了,不太习惯与人亲密接触,又或者是那些年一直把她当成个小朋友, 刚变了身份, 一时半会儿转换不过来, 便都是她主动。

眼下,他亲得也不得章法,轻轻衔着她唇瓣, 并不深入,也不动。

隔了会儿,陈安致退开了些, 从纸抽里拿了张纸——给她擦鼻子。

归念恍惚了一秒钟, 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气哭:“我流鼻涕怎么了!我又没逼你亲我!亲我你还嫌弃我!”

好好的气氛一秒破功,陈安致甚至笑了出来, 一笑起来就刹不住了, 捂着额头,笑得一抽一抽的, 眼角眉梢全是暖色。

归念没能发泄完, 就被这一个吻和一通笑弄卡壳了, 像一拳打在棉花里,更觉得委屈。她缩回床上,被子一蒙脑袋,不说话了,只露出个脑袋顶。

“Lian?”

门大敞着,Anais站在楼梯转角的地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她在楼下被归念折腾出来的动静吓到了。

陈安致低声说了句抱歉,关上门,也不管Anais怎么想了,眼下,哄好小朋友才是要紧事。

归念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房间里什么动静也听不到。隔了好一会儿,感觉到他轻轻拽了下自己的被子,从被子外边送了他的手机进来。

屏幕亮着光,凑到她眼前。归念推得远了些:“这什么?”

她多看了两眼才看清这是一个购票APP,里边有他的一溜机票记录,打头的就是B市直飞巴黎,他这次的机票。

“你往下翻。”

归念吸吸鼻子,拿过他手机来看。他每年行程都不少,里边却有一半都是B市飞巴黎的机票。

16年来得最频繁,二月、三月、四月、五月……那个夏天几乎每个月都来,一呆一礼拜。

归念想,那是自己刚刚安顿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来来回回是在忙活什么。

17年要少一些,三个月来一回。

18年最少,统共只来过两回,四月来呆了半个月,九月来过一回,呆了四天,回程的机票是从里昂买的。

“这几年,我有来过的。坐过你每天坐的公交车,参观过你的学校,也一直没跟Bruno断了联系,你每一份检查单他都给我发了备份。只是没有见你。”

十几张飞巴黎的机票,归念来来回回翻了三遍,越看越沉默。翻到了头,把手机丢给他,又拿被子蒙住脑袋,滚到了床另一侧,声音里压着委屈。

“一年比一年少,头一年来了七回,去年只来了两回……你都要把我忘了,还给我看什么呀?”

陈安致沉默了会儿。

头一年,光是房子的事就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个月,长居卡不好办,必须要一定时长的在法居住记录,只能两边来回跑。

第二年,她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

第三年,她参加了华裔联谊会,朋友圈、脸书上,晒的全是和新朋友的照片,很多很多。一放假,就聚上三五个同学,周边几个国家跑着玩,笑容一张比一张亮。

那时候是真的觉得,她走出来了,挺好的。以后互不打扰,能隔着小半个地球,翻翻她的朋友圈,知道她过得好,也就够了。

可“互不打扰”这话不能说。真要说了,她大概能这么着哭一晚上。

陈安致侧身躺上床,轻轻扯她的被子,好声好气地:“念念,你不能不讲道理。”

“我怎么不讲道理?你一趟趟地过来,不见我有什么用!一趟趟跑着溜腿儿来了?!”

可真难哄啊……

陈安致捏捏眉心,真是没办法了。她三年里没处发作的矫情,全趁着这一阵委屈劲涌出来,打得他束手无策的。

偏偏还不能晾着,哪怕知道她是专门在犯矫情。

他隔几个月就要来这个城市走一圈,不为了见她,只是想多看看她生活的地方什么样。反正一年有大把的空闲时间,一个人,去哪儿旅游都是一样的。

一趟趟地来,却不来见她,就像买下的这套房子,都一点用没有。硬要说起来,不过是一场只感动了自己的仪式,执念作祟罢了。

陈安致想了想,打开播放器,给她放了一首老歌。他平时没有听歌的习惯,播放器里的几十首全是百听不厌的经典,一翻就找得到。

陈奕迅的《好久不见》。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

很多年前的歌了,歌曲前奏响起来,归念就听出来了,也懂了他的意思。

可是更气了:“走个屁的路!放什么歌,能不能好好说话!”

陈安致:“……”

她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把播放器摁停,直直盯着他:“那你说啊,你这回过来是为什么?还是走走我走过的路?或者这边有画展?还是房子该交税了,过来交个税,顺便给我送一箱子零食来?”

几乎是明知故问。还能为什么啊。

陈安致无言,半晌,憋出一句:“之前你说最近总是吃不好饭,早上面包晚上速食粥,一天三顿都糊弄自己……”

她眼睛里露出一点失望来,很淡的,晃一下就过去了,陈安致却再说不下去了。

于感情,她一向直白且坦然,在这点上,陈安致从来比不过她。哪怕他在意大利呆了那么多年,也没学来意大利人的半点浪漫。

他知道归念想听什么,可喉咙里像堵着沙,憋不出口,被她直直盯着,后背都是麻的。

归念眼睛一点点黯下去,轻嘲:“哦,就是过来随便看看我啊。行了,看也看完了,谢谢你的零食,明儿就走吧。”

她重新躺下,仍旧是背朝着他,团成个球,是个抵触的姿势。

僵持片刻,陈安致妥协,深深吸了一口气,隔着被子抱住了她。随后他低低地开口,几乎是破罐破摔的,沉甸甸一句。

“我想你了。”

说完闭上了眼。像一个火球烧在脸上,连着耳垂、后颈,火烧火燎似的烫起来。

羞耻。

快四十岁的人了,跟个小姑娘说这个……

好在她拿被子裹着自己,没看着他,压力要小些。陈安致看不到她表情,可说完,怀里那团被子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他几乎以为这句话又哪儿说得不对,撞到了她的雷区里,把她惹哭了。

“念念?”

他把那团被子翻个面,归念就顺势滚进他怀里,仰着脸,是在笑,笑得一抽一抽,见牙不见眼的。

唬他的。陈安致深吸口气:“你真是……”

太要命了。

命也给她算了。

*

讨论完这件有关“想你不想你”的大事已经半夜两点了,他起身要走,刚走到门口,又折回来,问她:“你这里有没有多余的被子?”

“什么?”

“之前在那屋住的管家把日用品都搬走了,床垫和被子都没留下。”

归念噗嗤笑出了声:“你下午有时间去买菜,没时间买床垫被子啊?”

陈安致看着她:“找不到。”

其实也没太用心去找。光想着给三餐不继的小可怜做点好吃的,傍晚收拾行李的时候才注意到没有床具。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归念犹豫了下:“要不你在我这儿窝一晚上?”

他默不作声,关上门,从行李箱里拿了一次性牙刷去洗漱。

归念把自己的两床被子分了条薄的给他,又从柜子里扯出一条法兰绒大展开搭在上边。上个世纪的别墅了,供暖效果一点都不好,夜里更冷,又因为是保护性建筑,不让装空调,只能开着暖风机睡。

归念左右挪腾着把自己裹成了个粽子,歪着脑袋去看他。倒也没怎么激动,毕竟以前也曾有过同床共枕的时候……

爸妈离婚后,她跟了爸爸生活。每周住校的时候还好,一到六日,父女俩一言不合就能吵翻天。她六日就不想回家,白天经常在陈安致那儿呆一天,看他教小孩画画。

中午的时候,他睡午觉。归念书房里玩电脑,玩累了,就轻手轻脚地去他卧室里,躺他旁边眯一会儿。

初中时候的事了,年代太久远,当时同床共枕是什么心情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很容易睡着,窗帘拉一半留一半,大中午的阳光晒着腿,很舒服。

却还是头一回,这样子,在晚上正儿八经躺在一张床上。

可他是真的困了,连她这会儿满脑子的粉红泡泡都察觉不到了,两天没合眼,几乎沾枕就着。已经沉入梦里的时候,又被她拍醒。

归念一脸苦大仇深:“头天见面就跟你躺在一张床上,怎么感觉,显得我特别不知羞耻呢?”

“怎么会?”陈安致无奈叹气:“是我不知羞耻。”

老牛吃嫩草什么的……他出国前收拾行李都背着人,连裴瑗都没告诉,更别说告诉母亲。再往后想,将来跟归念爸妈坦白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喊哥嫂还是别的……

还有她楼下的室友,看着他进来的。明儿还得去解释下,不能让念念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行吧。”归念弯弯眼睛,躺回被窝:“那就收留你一晚上,明儿回你自己家去。”

“好。”

他闭上眼,有光从眼睛缝里漏进来,总觉得晃,“能不能关台灯?”

“一定要关么?”

“你平时睡觉就一直开着灯?”

旁边的小朋友静了会儿,声音很轻,听着就又让人觉得她委屈:“我怕黑,这几年一直开着灯睡的。”

陈安致心里一软,正想说那就不用关了。不等话出口,眼前就暗下来,灯关了。

从被窝左侧伸进来一只手,鬼鬼祟祟地勾住他一根大拇指,不放了。

临闭眼前的那一分钟,听到她轻轻地,又说了一句。

“我收回之前的话。”

“什么?”

“就是说‘你不该来’的那几句——陈老师,你能来,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开心。”

陈安致低低笑了声:“我知道。”她都快笑成花儿了,他眼睛不瞎。

被子里那只手一点也不安分,在他虎口处蹭过来,蹭过去,又去捏他食指上的茧子。陈安致合拢手心,握住。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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