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她和裴瑗断断续续聊到凌晨两三点才睡,睡得不好,梦里总梦到他给自己发信息了,挣扎着醒过来,摸过手机看一眼。
醒了好几回,天快亮的时候,竟还真叫归念等着了一条。
“元旦快乐。”
似乎是觉得这句太单薄,陈安致追来一句:“不要想那么多,也别急着逼自己做决定。慢慢来,先把自己照顾好。”
仿佛长了千里眼似的,知道她一肚子心事。
归念一整晚的焦虑瞬间就被抚平了。她太熟悉他的声音了,所以每回看到他发来的文字消息,就能在脑子实时转换成他的声音,就好像这话不是发过来的微信消息,而是陈安致站在她面前说的,声音如大提琴一样低缓,温和。
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告诉她别急,慢慢来。
可谁要跟你慢慢来?
归念哼一声,懒得回他,丢开手机去洗漱。七点不到就下楼帮着刘姨做早饭了,今天是元旦,她没睡懒觉,怕爸妈早早过来了,看她还没起床会挨唠叨。
裴瑗也睡不着了,大清早的,两姑娘齐排排坐在餐桌上,素着两张脸喝粥,看着特别乖。
归念爷爷就爱看年轻孩子这个样子,昨晚没来得及问,趁着这会儿问她俩:“小陈他那画廊在做什么装修?都快半年了,怎么还没弄好?”
归念一五一实说了:“他们在画墙绘,就是拿颜料往墙上画画,要拿着刷子一点一点画,比较费工夫。”
归爷爷又问:“他那儿忙不忙啊?就他一人画墙啊?”
裴瑗咬着饼,随口来了一句:“不忙的。每个礼拜六日|他学生过去了,帮着一块做,平时没人帮忙,他一人也没法弄,就关上门回家。最近开着车在周边几个县城跑,好像是要帮杨荣哥做一个乡村年味的主题策划。”
杨荣也是归念爸爸这一辈里有能耐的,爱导文艺片,以前也出过几部叫好又叫座的片子。最近这几年文艺片越来越难拍了,情怀老是抓不到位,杨荣自己难受,就转行去拍纪录片,调整调整。
归爷爷点头:“我还想着让念念去画廊打个下手,好歹学了那么多年画画,人家不忙就算了。”
归念没说话,默默瞅了裴瑗一眼。
裴瑗:“……”
她立马心领神会,清咳一声,改了口:“其实吧,他那儿也挺忙的……姐夫收的学生都是六日才有空,现在又是年根了,他那些学生都要准备期末考了,六日也来不了几个人。但是这家画廊开业日期已经挂出去了,定在三月初,二月要过年,装修队肯定不好找,所以这个月赶工也得赶完。”
装修的顺序是哪样脏先弄哪样,画廊先做了墙绘,这会儿吊顶没做、地板没铺、灯具没有、大小摆件没放,至于外边的门面装修,压根没开始弄。
“那你俩还天天懒在家里!”归爷爷瞪她俩:“人家陈老师辛辛苦苦教你们十来年,现在知道人家忙都不吭声,明儿都给我帮忙去!”
“好嘞。”裴瑗喜滋滋应下,朝归念抛了个视线,心说自己可真是不容易,圆回来了。
归念垂着眼睛,默默把碗里最后几口粥吃完。明明裴瑗是按她的意思改口的,她心口却有点堵。
那感觉,就好像回到了中学的时候,满满一抽屉的日记本,里边藏着的全是矫情又别扭的心事。
*
归念在家里磨蹭了两天,等那天吵架的后遗症过去了,感冒的症状也褪了,才去画廊帮忙。
出门的那天又是磨蹭到十点才走。裴瑗起得晚,打着呵欠起来,还挺惊奇:“你不是八点多就起了么,怎么连妆也没化?”
归念脸上只打了薄薄一层粉底,清清淡淡的,看不出妆感。她抱着手机刷纪录片,一边等裴瑗吃早饭,随口道:“我平时就这样,懒的时候涂个隔离就出门。”
其实早上她是化了妆的,高光阴影遮瑕腮红散粉用了一圈,化了精致的眼妆,对着十几支口红认认真真挑着色号,这支颜色太冷淡,那支有点干会显唇纹……比什么场合都郑重。
挑了半天,忽的回过味来:凭什么要打扮得美美地给他看?那天才刚吵完架,自己这就又屁颠屁颠凑上去,显得没他不行似的。
想到这儿,归念自己把自己气着了,啪得盖上了化妆盒,跑去卸了妆,又重涂了一遍粉底。
隔空跟陈老师赌了个气,她心情反倒飞扬起来了,看个纪录片都嘴角上扬了好几回。
裴瑗丝毫不知道她一早上就有这么复杂的心路历程,喝完一碗燕麦粥,开车带着她去画廊。
工作日,去往市中心的一路畅通无阻。去了画廊,果然里边冷冷清清,正如裴瑗说得,六日才会有学生来帮忙。
陈安致在会客室里,拿着台笔记本剪片子。
“姐夫你做什么呢?”
裴瑗探过头去瞄了一眼,画面里是一条年货街,人挤人的,卖特色小吃和零食的摊位排得整整齐齐。镜头拉高,楼上挂着几百盏红灯笼,密密麻麻织成网状,早早地有了年味。
陈安致说:“这就是杨荣想拍的那个纪录片,乡村年味,分了几期主题,头一期是吃。我上周去东庄转了一圈,拍了这么几段视频。”
纪录片一贯拍得散,往往要分成几个组各拍各的,最后剪到一起统一风格。
裴瑗咋舌:“荣哥不就说帮忙做个策划么,有个文字版的框架就行,你还专门去拍啦?”
陈安致嗯一声。
归念站在两人侧面看着,电脑里的画面一帧一帧都精致。艺术是共通的,他画画得好,构图和审美也好,对色彩和光源的把握尤其出色,随便拍的片子几乎能当成片用,完全不像是出自一个兼职策划的手。
裴瑗越看越惊叹,归念倒是不出意料。陈安致做事一向细致到吹毛求疵的地步,朋友要帮忙,他既然应下了,就会做到自己的极致。
只是PR他不太会用,握惯了毛笔的人,用鼠标键盘总是觉得手感生疏。几分钟的视频他剪得很慢,镜头与镜头间也不加效果,生生切过去,手法干净利落,却不太适合这样洋溢着年味的民俗片子。
“我来剪吧。”
归念没看他,眼睛定在屏幕上不动。
陈安致也不托大,起身,把位置让给她。
他站在归念身后看了会儿,看她把各种快捷键用得滚瓜烂熟,纤长的手指在黑色键帽上飞快敲打,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充满灵性的美来。
陈安致渐渐挪不开眼。
裴瑗嘿嘿无声笑着,拿胳膊肘杵了他一下,话是跟归念说的:“我出去溜达一圈啊,我还是头回来这儿。”
说完带上门走了,留下他们两人。
归念原本放松的肩膀又渐渐绷紧了。
www.yqxsg.cc。m.yqxs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