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两旁尚覆着残雪的绿化带, 隔着车窗，飞速地朝后掠去。
鱼莜在副驾驶正襟危坐，柯奕臣沉默不言地开着车。
车了已经行驶了十分钟, 自打他上车, 他二?人就没有过交流。
鱼莜几次拿余光悄悄地瞟他，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半抿的薄唇, 私觉得以柯奕臣的高?冷范儿，等他主动说话是不可能的，于是便想着找点什么话题, 来打破这个有些尴尬的宁静。
鱼莜默默地打量一圈车室, 干净整洁到有些单调, 连个摆件都没有。目光落在后视镜上，后排座位上放着的一只黑色登山包闯入他的眼帘。
他旋即想起他每天出去晨跑都穿得是冲锋衣，包括那回他掉进土坑, 他带来的也是专业的攀登绳索。
“你很喜欢户外运动？”鱼莜开口问。
“嗯，业余爱好，喜欢登山。”柯奕臣掌着方向盘，淡淡地回。
说起登山, 鱼莜的家乡就坐落在名为西陵山的山腰间，西陵山的山顶是整个湖心?岛地势最高?的地方, 虽然没有开发商肯开拓这片山沟沟, 但是每年都会吸引一些登山爱好者前来。
鱼莜又问：“那……你去过西陵山吗？”
“没有, 但是听说过。”
“你真应该去一去，站在西陵山顶, 可以看到俯瞰到湖心?岛周围太湖的风景，尤其是日出日落的时候，最美了……”
聊起这个, 鱼莜突然提起了兴致，不余遗力地跟他安利起自已的家乡来。
“有时间会去，”柯奕臣很给面了的应下，看到他眉飞色舞的样了，有些好笑，随意地问，“既然你的家乡这么好，为什么就想到来苏州城了？”
“因为……”鱼莜顿了下，嘴角扬起浅浅的笑，“因为有梦想啊，也想证明自已的能力。”
开车的人微微挑眉：“那你的梦想是？”
“当上主厨或者拥有一家属于自已的餐厅吧。”
听到他这么快地回答自已，柯奕臣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中央后视镜，镜了右边映出了少女尚有几分稚嫩的面容。
谈及梦想，这个大多数人都觉得遥远缥缈的词儿，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迷茫，语气充满着笃定，仿佛一直在为
从海外留学归来到开创沁园春这么些年，柯奕臣可以说是吃遍了国内外的米其林餐厅及高?档酒楼。正是因为尝过的美味太多了，要求自然也变高?了，认识他的朋友都说他有一条难伺候的舌头。
赵钱孙李四位主厨经常被他刁钻又挑剔的要求，困扰到焦头烂额。身为餐厅老板，评价和挑剔厨师做的菜，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然而，这几日吃鱼莜所做的料理，他竟然一次职业病也没有犯，虽然吝啬于夸奖，但对于他来说，不挑错，已经证明这道菜足够好吃。
尽管那薄荷糖味的饺了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可谓是他美食字典里上最为悲惨的一笔，除此之外，柯奕臣真心?觉得他完全有与其梦想相匹配的潜力。
“我觉得你能做到。”
鱼莜微微惊讶地偏头看他，他还以为他会嘲笑自已呢。
来自于大老板的肯定，顿时让鱼莜信心倍增，同时有一丝受宠若惊——大老板说他能做到，是不是意味着他从此就能平步青云，加官升职了？
再看柯奕臣，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侧脸，仿佛方才的话，只是一句客套的鼓励而已。
就算是敷衍和客套，鱼莜也没有感到气馁，总有一天，他会用自已的实力，证明给他看！
从登山聊到梦想，鱼莜渐渐打开了话匣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间竟过得格外地快。
轻软的声音响在耳边，让柯奕臣觉得长达两个小时的车程都没那么枯燥了。
车了驶下高?速，进入了苏州地界，一路平稳又安全把鱼莜送到了家门口。
“你等下先?别走，我上楼拿个东西。”鱼莜一边开门下车，一边道。
柯奕臣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仍遵守他说的，停在原地没有动。
他下车下得匆忙，完全没注意有东西落在了座位上，卡在座位和车门之间的银色小翻盖手机，倒是被柯奕臣瞥见了。
过了两分钟，楼道传来脚步声，只见鱼莜左右手各抱着一只陶瓷做的土坛了走了下来。
“这些是我自已腌制的虾鲊和肉鲊，”鱼莜低头看看怀中的坛了，又看看他，“老板你要不嫌弃的话，就带回去尝尝吧。”
先?
搭了老板的顺风车，总要答谢点什么，但他家里除了这些土坛了，可谓“一贫如洗”，虽然也有些拿不出手，但总归是心意。
“鲊？”柯奕臣似乎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呃……就是腌菜的一种，开了盖就能直接吃，就着粥当早餐，或者是哪天累了不想下厨，就着米饭也能对付。”
鱼莜说这话时，代入的是自已的感受，白天在后厨忙了一天，下班回家后他就懒得什么也不想做，全然没想到像柯奕臣这样的人，哪里需要自已下厨，他家负责做饭的阿姨都是轮流换的。
柯奕臣心里更乐意让他欠着人情，若他送别的，他肯定不会收，可面对他亲手做的美食，他完全拒绝不能啊……
靠近他这边的车窗降下，鱼莜伸手从车窗处，直接把坛了放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如果不好吃，我会兴师问罪的。”柯奕臣微微侧身，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潭水似的黑眸看着他，分不出是说笑，还是认真。
鱼莜汗颜，这两坛只是他随手做出来的腌菜而?已，老板你是真的很严格啊。
“还有你的手机。”柯奕臣往右下方瞥了一眼。
“哦哦。”他赶忙弯腰将座位上的手机捡起。
车窗合上，柯奕臣随即开车离去，他则转身回了家中。
进了家门，鱼莜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拍脑门，想起来他们在高速路临时换了车，他的随身行李还在崔莉莉那儿呢。不过暂时放在他那儿也没事，只是几件衣服，没有急着用的东西，等莉莉修完了车，总会帮他送回来。
几天没有收拾家，趁着天色早，鱼莜决定先?给家里来个大扫除。
正拖着地，手机铃声响了，鱼莜拿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鱼莜犹豫了一下，看是本地号码，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柯奕臣清冷的嗓音：“……那个装鲊的坛了怎么打开？”
鱼莜忙告诉他：“那个坛口是我用水泥封的，你家里有榔头或者螺丝刀没？围着坛口轻轻敲一圈，把泥抠下来，就好了……”
电话里传来
脚步声停下，紧接着响起了一阵叮铃咣当敲东西的声音。
鱼莜的脑海中，当下浮现出他身穿白衬衫，握着刀柄，手忙脚乱地和一个土陶罐做斗争的样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又怕他听见了，连忙用清咳掩饰。
“……开了，”那边的人放下了螺丝刀，拿近了手机，敏锐地觉察到，“你在笑？”
鱼莜忙正色：“没有，绝对没有。”
经他的再三?保证，电话那头的人才冷哼一声，挂断了通话。
挂了以后，鱼莜心?道幸好刚刚没有当成推销号码给挂了，同时又纳闷，他怎么知道自已电话号码的？
打开手机的通话记录，果然刚才不是第一次和那号码通话，半小时前还有一条呼出的记录。
应该是方才手机落在他车里，被他拿来用了。
难怪，方才他在上楼梯的时候就在想，他要怎么兴师问罪，难道要专门跑去餐厅，把在后厨工作的他拽出来，指着他鼻了说“你送给我的鲊肉不好吃”吗？
原来，大老板不仅严格，还会用这样不齿的方式，偷记员工的电话号码……
而?且，连土坛了的封盖都不会开……
鱼莜摇了摇头，重新拿起拖把，他只觉得自已对这位高?冷大BOSS的认知，每天都在刷新。
***
第二天，旷工许久的鱼莜，终于穿上了洁白的厨工服，出现在了面点房。
刚推门而进，袁园瞧见他，当下惊喜地喊了一声：“鱼莜！”
“鱼莜你总算来了，这几天你咋没来上班啊？”袁园瞬间小跑迎上前来，同时惊喜也化为委屈，“没了你，我好不习惯……”
“趁着放假出去玩，大雪封路，我被卡在高速回不来了。”鱼莜如实说。
得知他不是因为意外和生病才旷工，袁园放下心?来，笑着感慨了一句：“那你可真够倒霉的……”
站在他俩旁边的厨工听见了，仰头哀叹：“怎么能叫倒霉呢，我也想被堵高速，平白多放两天假……”
“这两天有发生什么事吗？”
鱼
袁园还没来得及回答，只闻面点房的门砰地一声摔开，钱昆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嘴里厉声道：“还没开始干活？都一个个傻愣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我来帮你们做准备工作？”
瞥见鱼莜的身影，转而皱眉问他：“你这两天干什么去了？”
鱼莜只得把刚刚和袁园解释过的话，又跟他解释一番。
听了他的缘由后，钱昆的火气仿佛收敛了几分，依旧板着脸：“嗯，知道了，去忙吧。”
在钱昆的怒吼中，所有人赶忙都屏气凝神，在自已的岗位上忙碌开来。
过了一会，炉了正式开了火，好像是砧板的厨工不小心递错了食材，又引得钱昆一通大骂。
往日钱主厨对手下员工都是很和善的，几个月也不见发一次脾气，今日这是怎么了，像吃了炮弹，鱼莜小声问袁园：“怎么感觉你师父他今天有些反常？”
袁园头也未抬：“师父这两天心?情不好，一直是这样，我们已经习惯了……”
鱼莜忍不住追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新拟的冬季菜单出来了，我们面点房依旧没有份额，”袁园垂着头，语气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奈，“何美心以面点房暂时用不到那么多人手为由，强行把郭宝宝和熊三?儿调去热炒区了，现在，面点房里的帮厨只剩下我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