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城比陆望想象中的难打,这一仗打到了十一月才结束。
占据陕城后,陆望立马将捷报传回鄞都,同时给苏穹写了一封家书,说今年过年他想回一趟鄞都,祭拜陆坚和陆拂行。
门被打开,风卷着雪花冲进屋里,很快又就被阻隔在外。
许昭往手里哈着气,搓着手心走向陆望。陆望将信递给他:“传回鄞都。”
许昭往炉子里加了炭火,又喝了一口醉千里,酒从喉咙烧到心里,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他看着陆望依旧煞白的脸色,应了一声。
许昭烤着手,看着陆望道:“我找了一位医师专门负责给你治伤,你身上的每处伤口,不管大小,哪怕是虫子咬的,都要老老实实听大夫的话,好好上药,好好喝药,听到没?”
陆望低头处理着军务,语气淡淡的:“不必,军中那么多伤员,大夫本就不够用。”
几乎每一场战争,陆望都会受伤,他对自己的伤又不甚在意,长年累月下来,许昭担心他身体吃不消。
“你是一军主将,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万千将士负责……”
陆望打断他;“许若清,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我的身体我知道,你不必隔三差五就来唠叨一顿!”
自从苏鹤出事后,陆望似乎对所有事情都失了耐心,只有在战场上与往日无二。许昭拿他没办法,轻轻叹气,只能往炉子里加了火,想让这冰冷的屋子暖和一些。
“俘虏的陕城守卫军你准备如何处置?”
“姓付的暗中处理了,愿意归降的,放在你和孙放麾下。不愿归降的,杀之以绝后患。”
许昭应道:“行。这几日雪很大,上阳郡与陕城的路被大雪覆盖,辎重运不过来,幸而陕城粮仓尚有余粮,能支撑一段时日,但是想撑到明年雪化,怕是有些困难。”
陆望搁下笔,眯起眼睛:“不用等到明年,太阳一出来,立马率人疏通道路。”
许昭担忧道:“积雪很厚,怕是不好疏通,而且……”
“再难也得疏通,此战我们亦损失惨重,辎重线一断,粮草运不进来,援军跟不上来,如果关中出兵来攻,如何应对?瑾之发现道路阻塞,肯定也会想办法的。”
许昭起身:“我马上去安排。”
慕可探了个脑袋进来,观察着里面的情况。许昭走到门口,笑问道:”慕可,做什么呢?”
“若清先生,你没和主子吵架吧?”
许昭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咳了一声:“没有,进去吧。”
陆望和许昭一路走来,争执不断,许昭求稳,每走一步稳扎稳打。陆望却喜欢兵行险招,出其不意。许昭不满陆望总是以身犯险,陆望不满许昭总与他唱反调,两人一旦吵起来,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出。
如今也只有许昭敢与陆望争两句。
慕可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将手中的信笺递给陆望:“主子,鄞都的信。”
陆望接过信,果然是苏穹写的。苏穹的信都是一式三份,分别给陆望,苏慎和陆朔。信上如往常一般先说一堆无关紧要的事,说翡月湖的螃蟹很美味,说馄饨铺子的馄饨味道还是一样的好,说丁白将陆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就是那棵白梅树的枝桠越修越高,快秃了。苏穹告诉陆望刘渝想换北伐主将,让他暂时别回鄞都。
陆望看到信的末尾,沉默了。
末尾说阿卓回了鄞都,听闻要攻打关中,很担心苏鹤。
陆望知道阿卓在担心什么,他也知道苏穹是在旁敲侧击打听阿卓担心的是什么。
陆望突然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弯着身子缓了一会儿。
慕可担心地看着陆望,却没有说什么。
许昭出院子时碰到了在门口徘徊的牟亮。
“牟校尉是来找将军的?”
牟亮看着许昭欲言又止,许昭追问道:“牟校尉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牟亮想了想,试探着问道:“若清先生可知贺兰珒是谁?”
“贺兰珒?”许昭默念两遍,“有些耳熟,怎么了?”
牟亮给了许昭一个眼神,两人离开了院子。外面很冷,两人进了许昭的屋子,牟亮甚至没等许昭坐下就道:“我突然想起来,刺史大人出事的时候,将军喊了几声贺兰珒,将军为什么会喊贺兰珒?”
许昭倒了杯热茶递给牟亮:“你是不是听错了?”
“我也想过,将军喊的会不会是贺兰追,或者贺兰玮,可这几个名字相差也太大了。将军喊了好几声,我觉得我没听错。”
“你等等。”许昭走向书架,“我找找有没有燕平国的史书。既然是姓贺兰,那一定是燕平皇族,书上肯定有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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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年长!!”
一声暴喝,让何薄命吓了一跳。何薄命回头一看,杨宗道一瘸一拐地向他走来。
何薄命“哎哟”一声,急忙走过去扶着他们俩。
杨宗道一把甩开他的手,眼睛瞪得像铜铃,气急败坏道:“你趁我受伤在家,干了什么好事!好你个何薄命,胆敢拦我财路,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何薄命一脸冤枉,他又扶上杨宗道,慢吞吞地说:“你和李吉是不是在明里钱庄的账本上做了手脚?前前后后总共短了我三千两白银,我不过是截了你几桩生意,刚好补清了这三千两。我这样做有什么错呢?”
“你……”杨宗道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倒了两口子气才道,“我真是小看你了!”
杨宗道以为何薄命找他闹一通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没想到他竟敢私下下黑手。
“那个……”何薄命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杨宗道,“你不会在背地里报复我吧?”
杨宗道被问得一怔,一脸无奈地看着他,“咱俩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那三千两就算是补偿你的,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也不准再打我布庄的生意。不然我饶不了你。”
何薄命笑了笑:“那是自然,只要你不坑我,我自然不会坑你。”
两人相识二十年,彼此是什么人了解得很。杨宗道怎么会轻易罢休呢?只是现在他们的目标是苏清云,李吉与他闹得不愉快,他不能将何薄命也推远了。他了解何薄命,这人有些小聪明,没什么坏心思,比李吉好应付。
等他扳倒苏穹,下一个掌控南齐的世家就是他杨家。到时候想收拾谁就收拾谁。
杨宗道突然笑了一声,“你觉得这三千两拿回去能揣多久?可能还没捂热就被苏清云拿去充军饷了。”
“这……”何薄命叹了口气。
“陕城已经攻下来了,下一步就是关中。我会劝皇上放弃攻打关中,或者换人,到时候你与我一起劝,陛下一定会听的。”
何薄命满脸纠结:“可是……”
杨宗道打断他:“可是什么?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苏清云将我们搜刮得只能喝西北风吗?”
何薄命应道:“好吧。苏清云确实有些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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