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到天亮,邓初退兵了,石头城暂时守住了。下一次进攻,护城河就将彻底被填平。
城内守卫早已精疲力尽,靠着城墙就睡着了。城中巡逻队来来往往,百姓们紧闭大门,却一夜没睡,外面动静太大了,每一声巨响都让他们为之发颤,恐惧出声。
听说城守住了,有大胆的人开门高呼,甚至给将士送水送粮,帮着大夫安置伤员。
陆望坐在人群中,等着大夫给自己处理伤口。
慕可道:“主子,你先回去吧,我将大夫给你叫进去。”
陆望背靠着墙,双眼赤红,他道:“大夫来回的时间足以处理两个人的伤。”
陆望换了个姿势,不知道牵扯到哪里的伤口,疼得龇了龇牙。他缓了口气,闭了眼睛,竟睡着了。
等他醒来,大夫已经给他处理完伤口,他仍旧靠在墙上。
一个老婆婆端来一碗水和两个馒头,缓缓道:“您是陆将军吧?”
陆望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应道:“是我。”
老婆婆将手中的食物递给陆望,“快,吃点东西。”
“多谢老人家。”陆望毫不客气,可以说是狼吞虎咽地就将东西吃了。
老婆婆笑眯眯地看着陆望,突然又叹了一口气,用年迈的声音缓声道:“两年前,有位陆将军葬身乱石关。我知道陆将军是英雄,我祖籍在中原,当年我父亲跟着大批流民流落至南方,做梦都想回去。可惜啊,最终也没能回去。我如今也是半只脚入土的人了,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再站上中原的土地。”
陆望看着老人说起中原时眼里的向往,突然意识到世上或许还有很多人渴望回到故土,哪怕他们和他一样,出生就在他乡,可落叶归根的信念能激起他们强烈的思乡之情。那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可他们,却从未感受过那里的温度。
而北地的人呢?他们是否也在盼望着华夏正统收复失地,重新统一这割裂的江山。
陆望突然无比庆幸,庆幸他的曾祖父,祖父,父亲,大哥,还有他和陆朔,还在这条路上坚持,从未放弃。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康州来人接陆将军时,城中好多百姓都去送行……”
陆望顿时红了眼,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不是陆坚丧命于此,或许他们根本就不会那么快注意到这个地方,不会识破敌军的奸计。
陆望仰头,眼中的泪水倔强地不肯落下。老婆婆道:“陆将军,我们一定会赢吧。”
“一定会。”
老婆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远了,陆望却久久回不过神。不管是谁,都无法阻挡他,他一定要将陆坚和陆拂行带回武郡。带所有想回家的人回家。
陆望从心口摸出那枚指环,还好没碎。摩挲了一阵,又将指环放到胸口,重霄撑地,站了起来。
不远处的慕可和叶双秋也站了起来。
陆望道:“让每个城门严防死守,防止敌军偷袭。”
“是。”
“吴忠呢?”
“还在地下。”
陆望点头,对慕可道:“你亲自跑一趟,给他送点吃的。”
慕可疑惑地看向叶双秋,叶双秋道:“让你去就去。”
曾勉在城墙上,关注着敌军的一举一动。不知何时陆望站在了他身旁。
“将军,我想,与其被动迎战,不如主动出击。我率军偷袭敌军粮草吧。”
陆望看他一眼:“想好如何行动了?”
曾勉讪讪道:“暂时还没,对方粮草有重兵把守,没有十足把握不宜轻举妄动。唉,我太心急了。”
陆望拍拍他的头:“挺好,还知道反思。”
话音刚落,一个士兵过来报告:“将军,有敌军来袭。”
陆望看着城外清理护城河的士兵,眯起眼睛:“迎敌!”
步兵开道,骑兵压阵。一辆辆冲车由远及近,犹如张牙舞爪的怪物,看得人心里发慌。护城河已经来不及清理,这些冲车但凡有一辆成功靠近城门,城门被破是迟早的事。
陆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敌军,当敌军到达射程范围时,陆望朗声道:“投石!”
石头砸在士卒的盾牌上,巨大的压力直接可以震断持盾人的手臂,不少士兵都被砸倒在地。可攻城车上的棚子十分结实,被几颗巨石砸中竟毫发无损。陆望见状,命士兵将巨石换成火球。
石头上裹着布,缠着绳,淋上灯油,火一点,立马燃起熊熊大火。火球砸下去,没被砸死的也会被烧死。尽管死伤无数,敌军却毫无退意,依旧往前冲,仿佛那扇城门对他们有着致命的诱惑。
邹立琢在后面大声道:“冲啊,只要靠近城门,我们就胜了!”
攻城车外包有铜皮,很多没有起火,士兵们冒着大火不断往前冲。
陆望看着越来越近的军队和攻城车,沉声道:“换油坛。”
坛子里装着火油,被抛石机抛出去后,油坛瞬间碎掉,火油附着在士兵和攻城车上,方才未熄灭的火苗子一沾上油,瞬间成燎原之势。城墙上火箭飞出,再添一把大火。大火连成一片,车和人被烈火吞噬,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大火形成一道墙,饶是不怕死的士兵也不敢再往前。邹立琢立即下令撤军。
城门暂时守住了,陆望看着天却丝毫高兴不起来。乌云聚拢,有下雨之势。
“曾勉,随我出城!”
陆望带着五千骑兵冲向后撤的邹立琢,敌军方才遭受重创,四周的火苗里他们的同僚还在苦苦挣扎。对火海的恐惧还未完全消散,此时根本无力迎敌。撤退队形被冲散,士兵们慌不择路,四处逃窜。邹立琢见状,扬鞭策马,狼狈地逃回了大营。
陆望见好就收,回城路上天降大雨。残留的火星被雨水浇灭,几缕青烟也很快消散。雨水毫不留情地冲刷着这片战场,似乎要将那些残忍暴虐的痕迹抹去。
曾勉终于明白陆望为何要乘胜追击,如果不彻底击退敌军,下雨后火攻就没有了优势,邹立琢一定会立马调头攻城。
这次追击,让敌军彻底丧失战斗力,守城军也可缓一口气。当然这只是暂时的,邓初和邹立琢很快会卷土重来,他们一定会在雨停前攻城门。
曾勉本想派一支队伍重新疏通护城河,让雨水提高水位线。没想到邓初也派了人来守着好不容易填平的护城河。
双方谁也不肯让步,有来有回地打了几次,也只是僵持不下。
邓初看着狼狈不堪的邹立琢,一脚踢向一旁的桌子,桌子被踢翻在地,发出巨大声响。
“该死!”
邹立琢也气得脸红脖子粗,谁能想到小小石头城,竟是块硬骨头,前前后后耗费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竟连城门都还没有摸到。
邓初看着帐外瓢泼大雨,目光发狠:“趁着下雨,无法火攻,一个时辰后随我出击,你主攻南门和西门,我攻北门和东门。势必冲破城门,拿下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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