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来,城外人山人海,战旗飘飘,黑压压一片。一片暗色中,骤然亮起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城里亦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布防工作,加高城墙,加固城门瓮城。弓弩箭矢投石机热油金汁被井然有序地运上城墙。
苏疑看着陆望清瘦高挑的背影,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他走过去道:“小舅舅不必担心,三叔会想办法的,我们一定能等到援军。”
陆望转移话题道:“今日我去盘问了孙放,没有打听到二哥的消息。”
苏疑看向远处:“瑾之也失联了是不是?”
“嗯。”
苏疑吐出一口气:“我们一定会胜。”
陆望转头看向苏疑,却发现苏疑脸色不对劲,他蹙眉道:“问之,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伸手摸了一下苏疑的额头,有些发烫。
苏疑眨眨眼:“之前受了点伤,可能伤口还没愈合,不碍事的。”
“看过大夫了吗?”
苏疑沉默,腿上的伤反反复复的,这些日子繁忙,他确实无甚在意,拖到现在都没有好完。
陆望沉声道:“马上去找大夫,快去!”
语气不容反驳,苏疑只能转身离去。
城外敌军部署攻城装备的士兵已经换了一拨。攻城战都是持久战,但是邓初想速战速决,于是让将士们昼夜不停准备攻城事宜。邓初让邹立琢和贺兰玮去休息,今晚他盯着。
十万大军的吃喝拉撒都不是易事,邓初正在安排巡查任务,却听斥候来报,石头城内鼓声齐鸣,有出兵之势。
邓初立马派人去叫邹立琢和贺兰玮,并下令让将士们放下手中事,以最快的速度列队迎敌。
待一切准备就绪,却见远处灯火阑珊,早已偃旗息鼓。
邓初此时进退两难,不知道出兵是计,还是鸣金收兵是计。他看着快速集结完毕的大军,决定等一等。等了良久,城门一点动静都没有。邓初知道自己被戏耍,恼怒不已,却没地撒气。
邹立琢破口大骂:“再耍老子,老子直接带人爬上去弄死他们。”
邓初冷哼:“打嘴仗没用,你要是能带人爬上去,我们还建云梯做什么?”
邹立琢瞪了邓初一眼,骂骂咧咧地回了营帐。邓初却站在原地没动,有一必有二,这种骚扰手段太过低级,他倒想看看对方到底有多少花招。
朦胧夜色中,曾勉笑得烂灿:“将军,邓初肯定吓死了!”
陆望勾起嘴角:“此法虽低级,但屡试不爽。天亮我们再给他来一次,等到傍晚,我正面冲锋吸引敌军,你带着双秋去探查他们粮草的位置。见好就收,不可恋战。”
“是,将军。”曾勉应下。
晚风吹拂,曾勉握紧手中长剑,看着城头飘扬的军旗,看着敌营火光重重,心绪起伏。十年磨一剑,他为自己能征战沙场一展宏图而庆幸。他饱读诗书,阅经识典,原本想做文官,可他知道他永远挤不进大齐朝廷。当迎儿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本泛黄的书,双眼泛着光地告诉他,读了这本书可以当大英雄的时候,他突然找到了第二条路。如今,他成功走上了这条路。
越想越开心,曾勉忍不住蹦了两下。
陆望失笑:“你小子,想到什么好事了?”
曾勉看着陆望的侧脸,抿着唇道:“将军,遇到你真好!”
陆望挑眉,看了曾勉一眼,随口道:“知道就好。”
曾勉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将军,我先去准备了。”
很快,鼓声再次响起,邹立琢觉得自己刚闭上眼就被号角声吵醒,他翻身而起,烦躁地抹了一把脸,冲出去吼道:“又他娘来了,老邓,这次是真是假?”
邓初不敢赌,虽然明知可能有诈,但还是整队列阵,准备迎敌。一个小兵跌跌撞撞跑过来,说石头城城门打开了。
邹立琢道:“就怕他们不出来!让他们放马过来。”
说罢,他翻身上马,冲邓初道:“你该干嘛干嘛,我带两万人去……”
“报!!!城门已经关了!他们退兵了!”
邹立琢剩余的话还卡在嘴里,半晌才怒气冲冲地道:“王八犊子!看我不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陆望还在巡查瓮城加固情况,时间紧迫,四道城门只分别修了一道瓮城,如果城门被破,好歹还能抵御一阵子。
忽然听到墙外吼声震天,陆望急忙登上城墙,撞上小跑过来的慕可。慕可急忙停住脚步,气愤填膺地说:“主子,邹立琢带人在外面骂你!”
“你确定是骂我?”陆望一边走一边道。
慕可道:“额……骂我们所有人。”
声音被风吹散了些,听得不是很真切,但是可以听到孬种,废物等不堪入耳的字眼。
慕可道:“我去找双秋,双秋骂人难听。”
“是吗?”
“是啊,我亲耳听到过。”
陆望踹了他一脚:“你看看我们哪里有闲得发慌的人跟他们对骂?任他们骂吧!骂累了自己知道回去。”
“可是……”
陆望一记眼神甩过去,慕可闭了嘴。
邹立琢骂了一个时辰,骂得喉咙冒烟,却见城墙上毫无反应,自觉没趣,带着人回去了。
傍晚,太阳完全没入山林,晚霞隐入夜色,四周安静极了。
城外大营中,邓初与邹立琢商议攻城大计,却听见有人来报,敌军突袭,速度极快,直冲大营。
邹立琢半信半疑:“可看清楚了?”
斥候道:“这次没有响鼓,四道城门同时打开了。”
邓初抱起头盔就往外走,“快!准备迎敌!”
陆望带着三千定北军直冲城外大营,待对方将士反应过来,已经成为刀下魂。
邓初以最快的速度列阵,却被陆望的骑兵冲散开来,双方激战,谁也不肯后退半步。盾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刀剑相交,火花四溅。四周瞬间陷入混乱,刀光剑影,血腥弥漫。
陆望要的就是杀他个措手不及,扰乱敌军军心和阻碍他们修建攻城器械,探查粮草位置。可对方只是慌乱片刻,立马就变得有序起来。很快,邹立琢集结完骑兵,对冲过来,兵强马壮,势不可挡。对敌艰难,但陆望丝毫没有后退的迹象,反而愈战愈勇。将士们看到自家将军冲锋在前,毫不犹豫跟上去。
几千人毫无章法地穿梭在敌军之中,邓初看着一片混乱的战场,眉头紧蹙。
终于听到叶双秋发出的信号,陆望随即收兵,一万定北军从四面八方有序撤退,很快便退回到城里。
陆望取下头盔,血与汗混在一起滴落在地。苏疑接过陆望的头盔,关切道:“将军,你受伤了?”
陆望边走边道:“小伤,问之,安排大夫给将士们包扎伤口。曾勉双秋,随我来。”
进了屋子,陆望一边脱甲一边问道:“怎么样?”
叶双秋亦是一身狼狈,他擦着汗道:“敌军粮草果然在营帐西北方,低洼处有条小溪,应是为了防止走水。”
粮草关系着万千将士的性命,吃不饱哪里还有力气打仗?西北方位于乱石关附近,地势偏高,干燥无潮,又靠近水源,偏偏那小溪源头是从乱石关的山林里流出来的,离石头城太远,不好动手脚。陆望猜测他们会将粮草置放在此处,为以防万一,还是让叶双秋去探查了一番。
陆望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玉环,原本刚戴上时他还有些不习惯,如今习惯了,他时不时就摸一摸,生怕碎了掉了都不知道。
玉上染了温度,像是他的,又像是另一人的。陆望看着已经黑尽的天,星子一闪一闪,他低喃道:“今夜会下雨吗?”
曾勉笃定道:“无风无雨,可照原计划进行。”
陆望放下心来,吴忠正好来送饭,陆望看向吴忠:“今晚由你和张弱守着,与昨晚错时敲鼓,能拖一时拖一时。”
他看向曾勉:“你们两个还有慕可去休息一下。寅时两刻,准时候命。”
陆望已经很久没合过眼,躺下之前他找来苏疑交代了几句,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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