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快四更天了,再过一会,负责刷恭桶的粗使宫女就要起床了,不杀她们,她们会将这种丢人的事宣扬得到处都是;杀了她们,又要在史书上留下暴虐无道的罪名。
“皇上,就算二殿下犯了大错,您等日后悄悄处置也不迟。”温鸿两边都不想得罪,恪贤妃肯定是保不住了,若是建议处死二皇子,万一皇帝心软放了一马,二皇子总会想办法了结自己的。
皇帝疲倦地挥了挥手,温鸿会意,立刻在鸣鹂宫的庭院里仔细地翻了一圈,找到两个沾着泥土的茶杯,茶杯里的液体都还没有流光,隐隐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显然绝非清水。
二皇子如逢大赦,立马指着茶杯道:“父皇明鉴,儿子身体还算健壮,若真想跟沈氏偷情,怎会需要迷药才能成事?退一万步说,这迷药是专给男子所用的,就算儿子自己要用,给沈氏喝了做什么?”
“皇上,奴才毕竟不懂医术,要不要送去给季太医他们看看茶杯里究竟为何物?”
“不必了。”
皇帝眼中的情感极为复杂,一身夔龙纹蜀锦龙袍被揉得满是皱纹,衣襟上挂着的香囊也掉了无数穗子下来。温鸿感觉自己腿都要站麻木了,还是听见皇帝嘶哑的声音:“罢了,温鸿,传朕旨意,贤妃沈氏大逆不道、口出污言秽语贬损先皇与太后,着褫夺封号、废为庶人,终身幽居思过楼。二皇子煜恒沉迷丝竹管弦、荒废学业,贬为黎坪镇王,先打三十大板,再在王府里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出府。鸣鹂宫的宫人不能明辨是非、制止沈氏大放厥词,一律杖毙。”
“儿子谢父皇大恩,谢父皇大恩!”皇上到底是信了。
虽说成了最低等的镇王,还要被打被禁足,但好歹伤口能好,名誉和性命也无碍,这不得不说是天大的恩赐了。二皇子一边谢恩,一边继续疯狂落井下石,“儿子就知道父皇定会相信儿子是被贱人所害,留她一条性命,实在是君王仁心。”
恪贤妃,不,如今只是庶人沈氏,想来该是麻木到了极点,没有再出现任何表情:“煜恒,我以为你多少对我有一些感情,以为你能懂我的冤枉与苦楚,如今看来竟都是枉然。你忘了我们昔日——”
“贱妇,你少在那胡言乱语,我和你的过去,不过是受你蒙蔽当你是养母,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二皇子厉声大喝道。
“好,很好,我空口无凭,再难拿出什么证明的法子,你对得住你的良心就好。”沈氏泪眼朦胧地望去。
“猪狗不如的东西,直到现在真相大白了,你还要试图拉我下水,大隆怎么出了你这种心肠歹毒的蛇蝎妇人!你自己做的孽,你便自己受着吧,我断断不会再上你的当!”二皇子咬牙切齿地怒骂道。
沈氏笑了,淋漓的鲜血在煞白的面庞上显得格外诡异:“是,我是贱妇,留下我一条贱命有什么用?皇上赐死我吧,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从皇帝说出对二人的裁决时,就已经下定了保全二皇子的决心:“朕偏不让你死,至少不让你和萧煜恒一起死。若是你们共赴黄泉,岂不是遂了你毕生的心愿,一路好走?何况你如今是个罪大恶极的庶人,朕怎么处置皇子,也轮不到你置喙。”
“皇上,洗恭桶的宫女已经来了,咱们回端阳殿去吧。”
“你去把御前侍卫秦兴叫来,这件事只可让他一人主管,对手下的人都按朕说的罪名,不可胡言乱语。怎么让沈氏缄默,他应该懂得办法。好了,把二皇子带走。”
皇帝一走,也就意味着鸣鹂宫的宫人们正式到了死期,连哭都哭不出声来,就全部成了大昭城里的冤魂。留香和聚墨毕竟是最体面的大宫女,可以留在最后用鸩酒赴死,不用被打得血肉模糊。
“留香姐姐,我真后悔没再多劝劝娘娘,兴许咱们就不用死了。”聚墨想想家中年幼的弟妹,哭得天昏地暗。
留香反倒镇定得多:“死了也好,你不知道从他们有了苟且之事开始,我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与其时时刻刻担心着要死,不如真的一了百了。”
“可你家中也有弟妹嗷嗷待哺,咱们就这么死了,他们要怎么过?”
“这都是他们的命数罢了,年长些的可以去店里当伙计,年幼的像咱们一样去当奴仆,都是活法。人到绝境,必然有办法保全自己。”
“两位妹妹当真冰雪聪明。说到保全,我们娘娘愿意施以援手,只怕妹妹们金尊玉贵惯了,看不上不得宠的宸妃娘娘。”
一把清凌凌的女声自背后响起,二人慌忙转头去看,发现是伺候宁宸妃的美兰,不由得低下头去。
“美兰姐姐这是说哪里话,沈氏都废为庶人了,我们也是一只脚踏进黄泉的死囚,怎么敢看不起宸妃娘娘。”聚墨的眼睛瞬间就亮起来,感觉有了生的希望。
美兰也没有多废话,毕竟鸣鹂宫正殿已经开始处死新的一批宫人了:“我都这么说了,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吧?”
“美兰姐姐,若您真的能保全我和聚墨,我们必以犬马之劳相报。”留香也恳求道。
美兰笑语盈盈道:“宸妃娘娘丢了昔日太后为报恩赏赐的玉佩,价值连城,喏,现在巧不巧的就被你们捡到了,有了这份功劳,活罪虽难逃,死罪却可以罢免。”
“真的么,真的么?”求生的念头支配了一切,聚墨看着美兰手里的玉佩,如同着了魔一般,看着美兰将玉佩丢到宫外的小径上,她拉着留香便冲出去:“侍卫大哥,刀下留人,我们捡到了宸妃娘娘最珍贵的玉佩,求您去跟皇上禀报,听皇上的示下!”
拿着染血长刀的刽子手一听,也有些犹豫不决:“当真是宸妃娘娘的玉佩,太后亲赐的那一块?”
“确实是太后亲赐的那块,上面有独太后可以用的寿字纹。”美兰指着那块玉佩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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