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冷风瑟瑟的夜晚,此时已是深秋了。郑德虽是站在端阳殿的门帘里面值守,也冻得时不时搓着手。他微微闭着眼睛,却隐约看到一个矫健的身影飞快地向大门靠近。
“哎,哎,这位大人,端阳殿内是不能见兵刃的,您先把配刀放下,不然奴才可怎么跟皇上交代呢!”郑德拦住的时候心里十分发虚,凭借在御前多年的经验,他已经看出来此人来者不善,故而不敢义正言辞地阻拦,万一那人一个冲动抽出刀来,倒霉的可就是手无寸铁的他了。
幸好那人虽十分急切,倒也没有迁怒于他,而是冷哼一声,把配刀扔在了地上,转身就向内殿走去。
“快说,事情怎样了!”皇帝一句客套都没有,看见秦兴进来便立即丢下手中的毛笔。
“启禀皇上,那人正是大殿下,已经被微臣带去的太医用针灸扎醒了,他醒来以后情绪激动,一直在说胡话。”
“所以请皇上恕微臣死罪,微臣为了让他能正常开口,便让太医给配制了能解百毒的复康汤,大殿下这才慢慢清醒,说出来的话能让人听懂了,微臣已经尽数记了下来。”
皇帝微微蹙了蹙眉,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朕不会怪你,毕竟是朕让你去探听消息的,你继续说就是。”
秦兴随后从袖中掏出几张纸呈给皇帝,纸张在快马加鞭的奔波中不可避免有些磨损,却还算得上完整,显然是用心保护过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现在大殿下还是在那家叫秋风旅的驿馆里,微臣命太医给他继续喝着复康汤,确保他的精神能彻底恢复如常。究竟什么时候将他押解回皇宫,还请皇上定夺。”
温鸿在旁边听得忍不住震撼:这秦兴虽然年纪轻轻,办事却极老成,一番话下来没有一句结巴,将皇帝需要的信息尽数交代出来,和他那飞扬跋扈的姐姐简直不像是骨肉手足。自然,秦宝林能不能翻身,又是后宫的事情了。
秦兴自己的神色还算淡定,皇帝却迟迟不敢打开看,又不想在臣子面前露怯,只能深吸一口气:“你先退下吧,朕在端阳殿后面的致公殿给你准备了好酒好菜,还请了宫人给你更衣沐浴。今晚你就住在致公殿,让温鸿带你去卧房,有些事朕还是要自己做个决断,奖赏的事情你放心,定然少不了你的。”
“是,微臣叩谢皇上圣恩,微臣告退。”秦兴干净利落地磕头告退。皇帝的脊背挺得笔直,眼睛几乎要凑在那张供状上一字一句地研读。没有皇帝的授意,温鸿自然是不能看的,只能随时观察着皇帝的状况,避免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温鸿在暖和的室内已经困得昏昏欲睡,还不见皇帝有何反应,简直如同泥塑木雕一般。温鸿实在忍不住了,便轻轻上前问道:“皇上,您看秦侍卫带来的文书看了这么久,是否要喝杯茶润润喉?奴才给您舒活舒活筋骨?”
皇帝依旧不答话。温鸿有种不祥的预感,以为皇帝昏了过去,吓得大惊失色:“快,快来人,扶皇上起来!”
端阳殿里立刻跑来好几个小太监,七手八脚地将皇帝扶起来,好在他并没昏过去:“你们都退下吧,就留温鸿一个人在这,朕什么也不需要。”
小太监们喏喏告退,皇帝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不过片刻的时间却憔悴了十倍,连脸上的皱纹看着都深了些:“温鸿,朕真的会教出品德败坏的儿子么?”
温鸿一想,料定是大皇子干了什么恶行,被三皇子揭发痛斥了,才会恼羞成怒用书架压断三皇子的腿。可大皇子毕竟是主子,他也不敢随皇帝一起谴责,只能打圆场道:“皇上乃是有名的仁义圣明之主,您的皇子们自然也是一脉相承的,纵然有几个行差踏错的,也是人算不如天算,怪他们自己没有造化罢了,实在与您无关。”
“可,可为什么是驰儿呢······”皇帝的手在剧烈地颤抖,温鸿从没有看见过他有如此失态的时候,连忙接过那张供状放在桌上,“皇上,三殿下即使不能继承您的大统,当朝廷的肱骨之臣也是好的,您还有好几位皇子可选呢,未来也会有更多嫔妃给您开枝散叶的。咱们要不再网罗网罗天下名医,看看谁能有办法治好三殿下?”
“温鸿,你错了,朕也错了。你一定以为,是驰儿发现了彰儿做的什么恶行,仗义执言之下才惹怒了彰儿对不对?”皇帝嘴角勾起,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反而尽是心酸,“如果朕告诉你,是彰儿发现了驰儿在外草菅人命、凌辱妇女,一时冲动之下才不慎伤了驰儿,你又当作何感想呢?”
温鸿彻底被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拂尘掉在地上,登时断成了两截:“皇上,皇上,此事事关重大,皇上定要亲自召大殿下和三殿下来问个明白,万万不可听任何一人的一面之词呵!”
“朕自然是不愿意相信的。彰儿和驰儿都是朕看着长大的,皇后教养他们不可谓不尽心尽力,无论是谁做下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是让朕这个做父亲的无法接受的事。可这供状字字泣血,秦兴又是朕跟前极得力的侍卫,他们没有理由欺骗朕。”
“皇上,您还是把大殿下和三殿下都找来,当场问一遍,不然轻易是分辨不出事情的真假的。”
“罢了,朕再给他们二人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温鸿,你让秦兴明日出宫,快马加鞭将彰儿带回来,再想办法赶紧让驰儿恢复清醒,看看他的头脑有没有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
温鸿小心翼翼插话道:“皇上,问话的时候是否要将皇后娘娘叫来?”
“提醒得很是······皇后尚在病中,按理说是不宜劳神的。只是她身为母亲,不亲耳听儿子们的分辩,料来也不能相信。算了,只要她能清醒着,就将她也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