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晚的时间很快过去,傅菱荷不敢多睡,刚睁开眼便起来梳洗打扮一番。
“小主多吃些早膳再去吧,以婉贵妃那目中无人的性子,怕是会很晚才放我们回来呢。她也不像是会给咱们准备午膳的样子。”青苗给傅菱荷挟了一碗虾仁馄饨并一小碟豆腐皮包子,以及好几样精致小菜。
傅菱荷无奈地笑了笑,每一样只略尝了一点便放下了:“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我若吃得太饱,在她面前失仪了,那她可就有的借题发挥了。”
刚一进德宁宫的花园,傅菱荷就被一道金光晃了眼睛,险些站不稳,金禾急忙用扇子帮她挡住。等她恢复过来定睛一看,那穿金带银的不是婉贵妃,又是风头正盛的柔才人。她一身石榴红挑金线繁密芍药锦绣长裙,微微露出一双同色苏绣花鞋。莲步轻移之间,头上的金镶玉珍珠蝴蝶步摇便轻轻晃动,越发明艳动人。此时婉贵妃也出来,穿得和柔才人竟是大同小异,也是一身红衣红鞋,且婉贵妃极自矜自己的身份,戴了又大又重的赤金麒麟首饰,显得有些笨重,倒不如柔才人轻盈精致。
宫里的老人儿显然对婉贵妃的脾气相当了解,除了敏淑妃是当真不怕她、陈昭媛是本身就不爱奢华靡费,其余之人无一不是刻意打扮得清淡简朴,连恪昭仪都是如此,只是一身蜜合色含苞杏花长裙。这样一来,柔才人的那身红衣就显得格外乍眼。
“柔妹妹当真是漂亮,生生把我们一众姐妹都比下去了。”婉贵妃妩媚一笑,浓密的睫毛在眼皮渐变的胭脂下投射出密密的阴影,可谓艳极无双。傅菱荷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实在喜欢不起来婉贵妃嚣张跋扈的作风,可她的美貌当真只有柔才人才能与之相较。
“贵妃娘娘过誉了,嫔妾也不过是奉皇上之命行事,谁让皇上叫嫔妾打扮得鲜亮些呢?”柔才人娇柔地摸了摸白皙耳垂上的镶莲花底座珍珠耳坠。
婉贵妃是今日的主角,不便亲自发难,一个眼神过去,她的附庸邱美人便径直上前道:“柔才人,虽说皇后娘娘不大管宫里的穿衣规矩,可九嫔以上的娘娘尚且知道节约省俭,你却有许多新鲜主意来,这恐怕不大合适吧?”
众人都借着赏花的托词,远远地躲在一旁看热闹。柔才人从进宫以后就自恃得宠,从来不屑跟众人往来,邱美人又说出了大家都想发作的话,谁不想看看她究竟要怎么解释?只有温才人心思善良单纯,想要帮柔才人求个情,却被叶婕妤拉住了。
“好妹妹,何必去讨没意思呢?小心连你也一起刻薄一顿。”
柔才人丝毫不惧,托着香腮对邱美人盈盈一笑:“姐姐当真不喜欢打扮吗?可我怎么恍惚听见姐姐抱怨过没有什么新衣裳呢?姐姐是不喜奢华,还是没有那个资本呢?”
“你!”邱美人在宫里待了快一年,还是没改掉这喜怒形于色的浅薄毛病。柔才人这话正说中了她的伤心事——她最近远不如柔才人入宫之前得宠,不过十天半月才能见皇帝一次。她一张白净的俏脸涨得通红,比涂好的胭脂还要红上几分,也失去了端庄幽雅的仪态,头上的并蒂海棠步摇连连摇晃。
“这邱美人怎么如此不长记性,前天刚因为螺子黛被抢白了一顿,这回居然还跟柔才人斗嘴。”杨婕妤摇头叹息道。
嘉美人复位后一直在梅香阁里养病,石才人也是个没嘴的葫芦,见邱美人落败更不敢出头。婉贵妃找不到膀臂越想越气,她倒不是怕发作脾气得罪人——这宫里她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只敬畏皇帝和太后——而是自己从没学过绵里藏针、阴阳怪气的腔调,若是此时直接将柔才人臭骂一顿,那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说不过柔才人,只能凭地位压人。
“娘娘,周画师来给您作画了。”琳琅引着一名打扮朴素的中年女画师前来,此人是大昭城专管给皇室作画的女官,画技高超,甚得皇上和太后的喜爱。就连高高在上的婉贵妃也去请了两次才肯前来。琳琅此时命她进入院子,也算是给婉贵妃一个台阶下,让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作画上,不再盯着婉贵妃无可奈何的窘况。
“罢了罢了,今日阳光正好、海棠盛放,本宫懒得和你这种无礼之徒计较。周画师请坐吧。”婉贵妃一个眼神下去,琳琅手脚麻利地立起一把大伞,几个小宫女拿着白玉扇子过来扇风。
周画师撑起小伞,将携带的画具铺在地上,开始沾水调试颜料。婉贵妃提起纤细的双脚轻轻迈步,坐到那张檀木小凳上,可柔才人却悠然站在身后动也不动,挡住了一大片盛放的海棠。
“小主快让开些吧,贵妃娘娘要坐在此处作画呢。”柔才人的侍女芳草何曾见过这等场面,生怕婉贵妃一个不高兴将她拖出去杖毙,几乎快哭出来了。
柔才人却岿然不动,樱桃红的唇瓣轻轻一抿:“贵妃娘娘恕罪,嫔妾只是看这朵并蒂海棠开得实在动人,只有在此处才能看得真切,娘娘不会这样小气吧?”
“柔才人,你未免也太无法无天了吧,你可知这画师是皇上请来特意为本宫作画。你三番五次挑衅本宫,究竟有没有个限度!”婉贵妃终于被激得雷霆大怒,霍然站起身来,目光像刀子一样盯着柔才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却发生了:她站起的瞬间,柔才人脚下猛得一滑,侍女还来不及反应,她便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坠入了澄澈的湖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