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陵旋即白去一眼,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死直男。
“真是喊你去读书,你要去喂猪。”
“什么时候的事?”聂策当然听不懂这话,浓眉似的眉毛一拧,倒终于肯翻身过来了,“不是在说你吗?”
从前她在网络上刷段子,总看人说那些死直男不解风情,那时候还不懂里头的感受,现在到了自己身上才感同身受,不过是又气又好笑,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臂膀,“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的好。”
“怎么了?”
看样子这厮是真没反应得过来。
她无奈解颐,也就只好正经先解释了,“没有阳光是一种比喻,是说我那时候的生活过得很不开心。”
这么一说,聂策才是恍然大悟,少年郎深邃的眉眼在月光下格外清楚,凝眸她许久,语气已不复将才,“是说的那个马氏罢。”
即便不知道过往的具体,但回门当时见母女间闹得如此,聂策饶是个不解风情的,也不是个傻子,桑陵就点了点头,虽说是揭开了内心深处的伤疤,事到如今也都淡然了。
“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同我置气。”
她的语气很柔和,将冬夜中的寒冷也带走。
其实即便不提及这些,聂策心里大约也有个数,桑陵要回报高家理所当然,是为人之常情,她本就爱憎分明—— 只是……那会听她仍旧要帮助高恒时,他无法控制的烦闷,那些阴暗的想法就像是无限生长的长藤,瞬间将他整个人束缚。
即便嘴上说着“歇息”,但那藤却越捆越紧。他只能想着:她还在乎高恒,她的心底始终有他的位置,那么有朝一日,她是不是还会回到他身边——
后来躺到帐中,他也知道桑家女在留神自己,故而他选择了装睡。不想她又突然开了口,将此事说开。
她既能选择了主动坦白,应该也就代表她起码是更在乎自己的罢。
少年将军的嘴角又忍不住扬起一些。“行了,我知道的。”他张手过去,将对面人搂入了怀里。
后室暖炉上燃着点点火光,帐中传来轻轻一笑,桑陵受用的迎过去,也只是满足的呢喃了一声。
*
因为时疫的缘故,原本冬月底就要动身回家的九园亲戚们,硬生生拖到年边才启程回辽东老家。
逢着当日聂策难得能抽个空,就留家送了他表弟兼发小的覃子婴,桑陵一清早也去招呼了,就代昭玉夫人送了好几大箱的药材——怎么说也是聂家本家的亲戚,待遇自是与别个不同。
聂策是亲自送覃子婴到城门口的,也正是因得这场时疫,长安行在把控最严,一般人进出城不容易,聂策少不得过去露露面,方便亲戚们出城。
老家一行人于卯辰到达城北朱鸟巷,于建云台皇家林场的山路出城,这一路有聂策这个侯爷保驾护航,自是通畅。
“这回待你家时候倒是长,只是也没见你几回。”覃子婴扣住腰间绦带,与身旁一道骑马的聂策玩笑着。
“公事冗杂,子婴见谅。”道上霜露未化,马匹的速度便也放慢了,聂策含笑说,“等日后我得了闲,去辽东找你喝酒去。”
“你几时又能有空?”
“总能有空的。”
也不过寒暄而已,饶是聂策真有这个心,覃子婴也不会当真,眼前的这个少年郎,现在可是国朝炙手可热的武臣良将,皇帝亲自培养的左右手,又怎么会让他有得闲的时候?
覃子婴就昂首眺望远处山脊,朗笑两声,“到时候可带着令夫人前来?”
“等你娶了媳妇,我再带上她。”聂策同他一道眺望,回得也快。
“如何?”覃子婴就问。
“不然没个同龄的妇人说说话,辽东地界山高水远,她待那有何意思?”聂策不由想起上次在仙客来,那时为这事桑家女还同他闹呢。
可不敢再来一回了。
这样子的聂小侯爷可不多见,竟是如此在意了一个妇人的心思——覃子婴不觉打量了他一眼,忆起此前在静思居后花圃撞见之事,犹疑再三,“夫人在府中同兄弟妯娌间关系如何?”
倒也是稀奇事,覃子婴同他问起来这些内宅之事了,聂策同样度量他一眼,“且算有话说,不过家中人多,总也会有龃龉的时候。”
“大嫂同她关系如何?”
苏氏是这一辈中最早嫁进聂家的,当年覃子婴同老家人拜访,也见过苏氏了。
聂策如实说,“也都能说得上话,不过大嫂那性子,你当也清楚。”
苏氏在侯府里最是个寂寂无闻的,除非特地交到她手上的差,平时也没什么事轮得到她出面。
“那大哥同你夫人关系如何呢?”覃家郎嗫嚅少倾,话就只差蹦到嘴边来了。
聂策闻言倒还正经思考了一阵,握着辔绳说,“大哥同她倒没什么来往,只年初家里生了一回事,听说是三婶闹起的,大哥帮着拉架了。”
“还打起来了?为什么事?”一听起这些,好奇心如蝼蚁爬过心头,覃子婴歪着身子凑近了些。聂策就乜了他一眼,“你怎么也同妇人家一般了,爱打听这些个?”
“嗐。”他旋即又是一笑,“你既都说出来了,何妨详说与我听嘛?”
“同你详说这些个做什么?”
家丑不可外扬,便是关系再好的二人,也不必拿这些鸡零狗碎出来嚼舌根。
“嘚嘚。”覃子婴只得坐直回去。
两匹马再同行了一段距离,过了林道,也就抵达郊野城北了。
长辈们自马车上同聂策告别过,覃子婴领着几个年纪小的,又同他这个侯爷正经作揖辞别,聂策便翻身下马一一回过礼。
覃子婴临上马之际,思索片晌,终了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他大步过来,到聂策身边时还先吐了口长气,“玄文,上月我闲来无趣,在静思居后头闲逛,一时急着解大手,想着回九园来不及,便寻了花圃内的假山石后方便,此事说来无颜,还是在你家——解完我欲出来,却见花圃外站着俩人,你道是谁?”
说事还得卖个关子,聂策百无聊赖地斜靠玉狮子身上,问“谁?”
“你夫人和大哥。”
他不由得愣了愣,缓缓站直回来,“撞见也正常罢。”
才回味起这一路来,覃子婴问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许是正常罢。我也不大知道。只是聊得实在久,边上又没个旁人的,两个人都笑逐颜开——”身前人说一半就刻意打住了,小心观了他一眼,“玄文,我知你同夫人关系好,也只是作为兄弟提醒你一句。若无事最好,若有事,你也总要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