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渡寺乃是神圣的佛门重地,又是谁一大早来这里喧哗?
沈容枝心中有疑惑,索性也起了身,明月恰好端着素斋走了进来,打眼一瞧沈容枝醒了,顿时便笑出了声:“夫人,怎么醒这么早?”
“外面什么声音?”沈容枝看了一眼那素斋,是一碗粥和几碟小菜,又问,“小桃呢?”
明月又是一笑,两个酒窝浅浅的:“小桃姐姐在外面看热闹呢,外面一大早就有人吵嚷着要对签,小沙弥们都快要被烦死了。”
沈容枝微微睁大了眼睛:“对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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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小沙弥好生没有眼色!你看清楚了,我们家公子可是钦州第一才子蒋公子,还不赶紧叫你们的主持出来迎接一番!少他奶奶的给脸不要脸!”
钦州第一才子蒋公子生得肥头大耳,一双充满了智慧的眼睛贼溜溜地四处乱看,嘴里还不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啧啧”声:“就这?还大齐第一寺庙?”
小厮愈发嚣张:“就是!要说第一寺庙还得是我们钦州的罗汉庙!就你们这小庙,主持还搁这玩神秘呢啊?怎么着要谁想见一见你们的主持还得先放个屁让你们品品是不是京都那些达官贵人的屁呗?!”
这话说得十分粗俗不堪,满嘴的屎尿屁,听得周遭围观的众人不断地窃窃私语。
这么一大早来这寺庙的大多都是些寻常的老百姓,大家伙兜里都凑不出个一两钱的那种。
这两个钦州来的外地人正是看明了这一点,这才如此肆无忌惮。
他们二人正兀自得意着,蓦然听闻人群之外一道犹如朗月一般的女声传了过来:“无论是到了哪里,都应当要遵守当地的规矩。”
众人齐齐望去,便见到一身素雅衣裙的沈容枝走了进来。
她仿佛天生就是众人的目光所向一般,一出现,便将周遭的景色都给比了下去。
沈容枝缓步走了进来,对那蒋公子一笑:“莫说这里是京都,若是换了其他地方,该遵守的规矩也还是得遵守,免得出门在外,给你们钦州丢脸。”
蒋公子站直了身子,收了收自己的大肚腩,那身极不合身的锦衣都被撑得有些可怜了,他此时的态度已然来了个大转弯:“小娘子说得是...”
然而在下一刻见到了沈容枝头上挽着的妇人髻后,他的面色随即一变:“你管这么多呢你!”
“这位公子,既然你千里迢迢赶来法渡寺,就理应要遵循我们这里的规矩,”此时围观的人也开口了,“你若是想见主持,可以,先解了签再说。”
那蒋公子的小厮一瞪眼:“我们是要见绝缘方丈的,干什么要解那主持的签?”
其实,这小厮说得的确不错。
自从法渡寺成为了大齐的第一名寺之后,便常有不少慕名而来的人过来开开眼,就跟逛菜市场差不多。
原本佛门重地理应是庄严肃穆的,谁知一天天的竟是打扰人修行来了。
于是从那之后,院中的方丈和主持也都立下了规矩,若非达官贵人,寻常人若是想见他们,得先解了签。
而这个解签又都和寻常意义上的有所不同,寻常的寺庙解签一般是将那所求之签的意思给解出来,看看谁的理念和那出签之人的更为相通,这是第一种。
而第二种,则是现在法渡寺这样的,他们这边的解签其实是出签的人出一段诗,若是求见之人能接下令他们满意的诗句,从而选为之后百姓来求签所得的完全签,便能得见一面。
这是有样学样,当年绝缘方丈不过心血来潮,在临闭关前留下了一段佛偈,便能使得天下有才能之士趋之若鹜,这着实是令人不得不为之感叹。
故而此后,若是想见方丈或主持,得先解签,这已经成为了法渡寺不成文的规定。
此时院中走来了小沙弥,他先是对沈容枝行了一礼,随后便对众人说道:“主持的签文已经出了,诸位若是想见主持,可先解签。”
那钦州第一才子闻言冷哼一声,从小沙弥手中接过纸条毫不在意地一瞧,随即便大声念了出来:“烦请勿作私心事,此意偏宜说向公!”
他说完,十分鄙夷:“这多简单啊,瞧小爷我的!”
沈容枝冷眼瞧着,便见到蒋公子先是收了收他那外撅的肚子,故作高深地酝酿,随即便道:“宛如持灯更觅火,不如收拾枉芳心。”
他说道“芳心”二字的时候,还特意瞧了沈容枝那美丽白皙的面庞一眼,十足的浪荡的模样。
且不说他的行为如此令人不齿,就说他接的签文吧,简直是牛头不对马嘴。
围观的百姓听得一愣一愣的,实际却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睁眼瞎,只觉得这蒋公子念出来还挺押韵极有气势的,便都暗自点了点头:“可以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可送签文来的小沙弥和沈容枝一听,眉头皆是一皱,心中都不由疑惑——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句签文,听在人的耳中简直是一种活受罪。
主持的签文“烦请勿作私心事,此意偏宜说向公”,这句的意思是表达心中正直,理顺法宽的意思,若是要接,也要接一句意思差不多的。
可这蒋公子对出来的签文就跟他这个人一样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不过就是读着比较押韵罢了,实际的意思可以说是毫无关联。
蒋公子的“宛如持灯更觅火,不如收拾枉芳心”,所表达的意思便是不要想这想那奢求太多了,只有此时此刻眼前的才是真的。
这就好比人在那里谈为人处世的风格和理念,你在这边说要安稳,不要奢求太多,平淡才是真一样。
再配上先前他特意看着沈容枝才读出的这一句,分明是在暗示沈容枝你现在的丈夫哪有我好,你得擦擦眼睛好生看看现在站在你眼前的人,我才是你的良配的意思。
这登徒子约摸是不知道沈容枝的身份,一看平时就是浪荡惯了的人,不过,沈容枝可不在意,横竖那人说的是裴极,既然是说裴极,那便是跟她毫无关系。
此时,裴极忽然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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