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
梁宏景听说此事,也破天荒地将梁岁宁训斥一顿。
当晚,江嫣抱着一只雪白兔兽,带梁岁宁来到客院,向周盈表达歉意。
周盈本也是来铸剑山庄做客,主人家处置家中妖宠,也不是她能插手的事。
见江嫣和梁岁宁面色不安,道歉道得诚恳,她只好应下。
新抱来的兔子很呆,远不如那条白狗灵性十足。
周盈逗了会儿,解下兔脖子上的蓝色绸带。
“这根绸带倒是很新。”
不像小白,抱来的时候,脖子上那条绸带已经褪了色。
但周盈向来不喜欢脖子被束缚,哪怕是妖宠,也叫她看了觉得危险。
她把白兔抱到腿上,解开白兔脖子上的绸带。
“怎么是不一样的打结?”
周盈边解边嘀咕一句,没太当回事,解开绸带后把兔子放到地上。
白兔跳到房间角落,她也起身去沐浴。
在她沐浴时,客院外偶尔响起一两声很低的狗吠。
铸剑山庄养的坐骑妖宠很多,夜间常有狗吠,并没有多少人放在心上。
……
也就在今晚,嵁州刺史派来调查此案的修士,终于抵达铸剑山庄。
十名金丹境修士,低者金丹境初期,高者金丹境后期。
金丹境修士,放在这郡县小地能算一方强者,哪怕在州府也属不可多得的客卿。
派出十人,足见新刺史对此案邪修的重视。
这十人到铸剑山庄之后,片刻不敢停歇,拿出一路在各郡府衙收来的案卷,开始整合资料。
如此架势,以往从未有过。
梁宏明深夜过来,配合他们调查,见此架势惊得不轻。
梁宏景更甚,连话都说得少些。
想起今日,梁宏明问他那些有关蒋贤伟的事情。
虽然梁宏明说只是突然想起这个人,随口一问,但以他对这位三弟的了解,梁宏明肯定有些话藏着掖着没说。
莫非从哪儿听到什么风声,这些案卷里还有关于蒋贤伟的案子?
他不敢再细想下去,心中已有决断。
此地不可久留。
——
客院那边没人敢去惊扰。
周礼、周盈兄妹在各自房中安睡。
谢书棠洗浴过后等了好一会儿,今天在村庄走得太累,她等得直打哈欠,不知那位冥修前辈今晚是否过来。
“昨夜前辈已经说得够全,今夜想来没事。先睡吧,前辈若来,有事自会叫醒我。”
因为她畏寒,客院的升温阵法一到夜间便有人启动,把房间热得暖烘烘的。
实在适合睡觉。
谢书棠躺下,盖好被子。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的梦里都是那位冥修前辈。
——
在谢书棠隔壁,她梦中的冥修前辈正在打坐。
听房内脚步声哒哒个不停,庄青鱼睁开眼,目光追随晏池左右晃荡,看他在房间里飘来飘去。
“师弟,你在找什么东西?”
晏池闻言停下脚步,边转身边嘀咕:“师姐,我洗脸的那张帕子不见了。”
那张帕子上绣的游鱼花样他还挺喜欢,怎么出门一趟,回来就找不着了。
晏池挠着后脑勺,回忆最后一次看到帕子是什么时候。
庄青鱼问:“什么品阶?”
“品阶?”晏池眉头拧在一起,“不记得了,那张帕子上的锁水阵法刻得挺精巧,湿水挺均匀,应该已经达到玄阶吧。”
他用的帕子一般是黄阶上品或黄阶极品,但也有些能达到玄阶下品或中品的。
庄青鱼听他说完,意味不明,回他:“可能被哪只老鼠叼走了吧。”
富贵狐狸用的洗脸帕子,拿出去也算是宝贝。
“什么鼠贼,连我的洗脸帕都不放过!”晏池见实在找不到那张帕子,只好从储物镯里翻出一张新帕子。
看新帕子上绣的花样,晏池有些挫败。
没那张好看。
“我先睡了,师弟你上床记得熄灯。”庄青鱼交代一声,在她睡的那边躺下,盖上她那床被褥。
晏池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不打坐了,还直接睡下。
这、这……
晏池瞬间小脸通红。
看看手里的帕子,他突然觉得这帕子将就一下也能用。
打湿帕子,快速抹把脸,晏池熄灭房中灯盏,轻手轻脚钻进被窝。
他面朝庄青鱼那边,侧身躺好,声音压得极低,做贼似的小声唤她:“师姐?”
不会这么快就睡着吧?
庄青鱼翻个身,转过来面朝他,问:“师弟什么事?”
“师姐,你今晚怎么不修炼?”晏池唠嗑的同时,裹着那层厚重的被褥,朝庄青鱼那边蠕动。
庄青鱼看他一点点拱过来,回他:“我今晚想睡觉,不想修炼。怎么了师弟,是我睡下让你不习惯吗?”
还不等晏池回答,庄青鱼学他碎碎念:“你若不习惯,我起来打坐就是,师弟你睡吧。”
“师姐!”
见庄青鱼掀开被子准备起来,晏池的手比脑子还快,赶忙伸出去拉住她。
“你睡就是,我能习惯的。”
晏池拉庄青鱼回来躺下,他也不停朝庄青鱼那边挪移。
终于,两人盖的被褥挨在一起。
“很少有人陪我睡觉,师姐,你陪我睡觉我格外安心。”晏池说着,自顾自地傻乐起来。
庄青鱼问他:“师弟家中父母与兄弟姐妹呢?”
“我是家中独子,还没有弟弟妹妹。爹娘平常很忙,我身体不好,他们一直忙于为我寻药续命……”
说到这儿,晏池这才猛地记起,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和她一起当修炼历练,当凌霄宗弟子,他太投入,投入到竟然忘了,他本是将死之人。
这样孱弱的身体,哪里承受得起另一人的心动?
“师姐,若我有朝一日死了,你——”
“嗵!”
庄青鱼屈指敲在他头上,“常听师父说,入夜后人就容易想东想西,就像你这样,可见夜晚并不适合闲聊。”
晏池还是很倔强地往下问:“师姐,若我有朝一日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若我说不伤心,师弟此刻就会伤心。若我说伤心,师弟向来心思纯善,听我伤心,自己必然也会伤心。”
庄青鱼叹一口气,“人非草木,师弟,我自然有情。”
也自然会伤心。
晏池往她那边靠近,脸上失落得不行。
他第一次,好想,好想活下去。
“我们且努力一次,看你能活多久,好不好?”庄青鱼朝他伸出手,手心贴着他的脸,“万一活到渡劫成仙,重塑身躯呢?”
不知为何,庄青鱼潜意识里就坚信,被挖心者亦能扛过九天神雷。
天有好生之德。
天无绝人之路。
“师姐,我的身体、除非仙阶炼丹师出手,为我续命至渡劫前夕。送我到那一步,让我放手一搏。否则,我……”恐怕活不过这次突破。
听他这么丧气,庄青鱼手下用力,捏起他腮上软肉。
“师姐师姐!痛!”
见他又张牙舞爪地活过来,庄青鱼满意许多,松开手。
“活一日便畅快一日,师弟只知自己身体不好,可知世事无常旦夕祸福?若我哪日遭天灾人祸,说不定还会陨落于你之前。”
“不!”晏池立刻打断,“我会保护师姐的,想伤害师姐,得从我身上踩过去!”
庄青鱼借着月色打量他,笑道:“师弟现在这小身板,可不太经踩。”
“师姐,我会长大!”
“等你长大再说。”
庄青鱼打个哈欠,盖好被子,堵住晏池接下来的絮叨,“师弟睡吧,明日还有得忙。”
晏池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盖好被子躺平。
侧目看看躺在他旁边的人,晏池拉高被子,用被子盖住半张脸,被子下的嘴角直往上扬。
师姐好眠。
晏池心中默念,随后闭上眼睛,放缓呼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