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重兵,来使作筏。
无论最终如何,至少谋事之初扶苏可以名正言顺地带兵开赴咸阳,抑或截断并控制他巡游的队伍。
纵使他还活着,彼时边境军队已被扶苏绑上贼船,而军队在手,扶苏亦有实力直接站到他面前同他谈话。
无论如何,那时的皇位必然会是扶苏的。
若是他死了,撞破赵高三人谋划的扶苏亦正好能拿到皇位。
这些都是他站在扶苏的角度所想,与他嬴政的生死荣辱无关,只关乎大局,只决扶苏自身之出路。
而这同时也是嬴政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扶苏的关键。
嬴政以为,自己的出路只能靠自己去搏,在这一点上,想着依赖谁,只是坐以待毙的另一种体现。
当初他若是对长辈听之任之,他便不会成为大秦的王,更不会掌权,极有可能仅仅是个傀儡,甚至是权变之中的牺牲品。
因为这份无法理解,越是代入扶苏,嬴政便越是怒不可遏。
再去看跪着的扶苏,嬴政是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
“你起来同寡人说话!”
“是。”
嬴政下令,扶苏焉敢违背,当即应声起身。
只是看他僵硬的举止,显然此刻已经消沉到了极致。
先是被嬴政点出了方才行事的所有错处,又感受到了明确的嬴政对他的失望,扶苏此刻只觉得人生已经了无滋味了。
可他又隐隐地不甘心,在不甘之余又心有惶恐。
他的父皇说他还可以学,可以成为像父皇那样的人,可他真的可以吗?
纵使在嬴政面前站直,扶苏的头仍旧微垂着,低眉顺眼。
他不敢直视嬴政,他自认以他的做下的这事,的确没有脸面见嬴政。
而还有一层原因则在于,他很害怕面前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梦。
<年轻之时的父皇来救他了>。
单单只将面前场景在脑海中过一遍,将面前场景的文字描述念出来,便足够令人发笑,这等场面是何等的如梦似幻而不切实际啊!
他在白日做梦吗?
心神困顿,扶苏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放逐到了一片迷惘中。
而嬴政瞧见扶苏如此畏畏缩缩的模样,脑海内滋啦一声,理智直接蒸发。
怎么了?他看上去像是会吃孩子的人吗?
还是这个时期的他像是会吃孩子的人?
他可是连定秦都收起来了啊!
扶苏竟然连看都不敢看他!
这一刻,嬴政是真觉得再也忍不下去了,他今天必须要出手打一回孩子!
想法既出,嬴政当下就撸起了袖子,抓住扶苏的手臂,抬手就要打。
乍然被嬴政抓住左手手臂,扶苏茫然又眼巴巴地看向嬴政,见嬴政是要打他,原本还有些僵硬的身体反倒放松了下来。
他不怕受罚、受贬斥,他只怕父皇真的再也不想管他,不愿再见他。
手掌即将落到扶苏身体上的那一刻,嬴政停手了。
他的长子怎么明明长得快要如他一般高了,也好似没长过一样?
方才扶苏那个可怜兮兮的眼神,愣是让嬴政觉得此刻的扶苏只有三岁一般。
而在他原本所在的时空的扶苏,便恰巧仅有三岁。
如此,他如何还能下得了手?
憋着一肚子火,嬴政缓缓放下了手,黯然沉默下来。
不外显的情绪成了一团乱麻,在心中反复纠缠、蔓延。
嬴政近乎不可遏制地焦虑,他好好的孩子,到底是如何成了这般迂讷模样的?
眼见着嬴政面色归于肃然的冷凝,松开了抓着他的手,甚至撇过头去,扶苏心中的无助和不安便止不住地蔓延。
父皇为何停手?是觉得在他身上倾注心力也是徒劳,因此连打都觉得没必要了吗?
有些事情越是去深想,便越是困囿其中,亦越是被恐惧拉扯,进而忽略至关重要的细节。
扶苏蓦然紧绷起来,此刻便如一只惊弓之鸟,经不起半点风吹草动。
嬴政只是随意地迈出一步,扶苏当即扯住嬴政的袖袍。
嬴政回眸,目光是一贯的锐利和肃穆,可在如今的扶苏看来,那是要彻底舍弃他的征兆。
脑内“嗡”的一声,扶苏只感觉世界都动荡起来了。
不觉间,他已将嬴政的手松开。
察觉到手中空荡,扶苏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
看清松开的是什么,扶苏只觉世界又一次模糊旋转起来,背脊一阵冷热交织,汗水涔涔。
他没有多加思考,径直朝着嬴政跪了下去,深深叩首。
“父皇,您责罚扶苏吧!”
扶苏的声音带着难以自抑的颤抖:“求求您,不要放弃扶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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