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耳边的抽泣,嬴政有些恍惚。
他的长子还是小时候那样,哭起来声音很轻,往往是只哭不嚎,不尖锐,也不刺耳。
那时的扶苏还很小,声音也很细软,即便是抱在怀中近距离听他哭,也很难让人烦心。
而如今扶苏临近而立,相比起他来也没矮多少,可他的声音已经是一个成年人的声音,再这般哭,听到耳中后便是压抑和沉痛了。
嬴政原先僵着的手犹豫再三,到底还是落在我了扶苏的背上。
“这回朕准许你哭,为秦君后,便不可再如此软弱了。”
扶苏感受到嬴政回抱住自己,欣喜有之,可更多的还是惶恐与不安。
他知道,当下的一切都是短暂的。
若是在寻常之时,他的父皇哪里会容忍他如此失态。
除非是到了真正的离别之时。
此刻哪怕是听见了嬴政的话,扶苏也不回应,他要一次将眼泪哭完。
这是最后一次了,这是他最后一次脆弱,因为父亲的羽翼也仅仅只会为他展开这最后一次了。
令嬴政感到庆幸的是,扶苏倒也没哭太久,短短小半盏茶时间罢了。
到底记着自己是嬴政亲自选定的秦二世,扶苏自觉地退出了嬴政的怀抱。
嬴政对他有了耐心,扶苏自己也在努力沉心静气。
他心中也清楚,嬴政极其不喜无用的泪水,更不喜欢拖沓。
见扶苏终于冷静下来,嬴政也不多说其他,只是将沙丘之事尽数告知了扶苏。
“此事过后,便令胡亥代你守孝三年,这些朕在诏书中俱已言明,你照办即可。”
说完,嬴政的目光又一次陡然凌厉:“大军在握,传位遗诏在手,若是这点叛乱你都平定不了,朕定不饶你!”
扶苏心中本就憋着对那帮反叛之人的火,见嬴政面色肃然地鞭策自己,扶苏责不旁贷,开口便应承下来。
“还请父皇放心,您亲自选定的秦二世岂会是无能之辈,扶苏定当又快又好地平息此次反叛!”
嬴政见扶苏身上也有了些当仁不让的气势,便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至少这孩子还有冲劲,还有一颗想当皇帝的心,不像历史上记载的那样……不堪入目。
只要不是如胡亥那般的纯纯的有害物,能力差点倒在其次,主要还要有一颗想当皇帝的心。
要是连皇帝都不想当,他费力培养的继承人这才是真的废了。
安排完当前世界自己的后事,嬴政也无意过多逗留,当即就要辞别扶苏离开。
扶苏方才还满脸的坚毅阳光,跟蒙恬有商有量地计划带多少人马平乱。
一听嬴政要总走,当即就是一个晴转阵雨。
“父皇,您现在就要走了吗?”说着,扶苏的眼泪当即就又要下来了。
见扶苏又要哭,本以为事情早就算过去的嬴政当即就皱起了眉。
一个人,怎么能反反复复因为同一件事情哭!
扶苏读表情的功夫其实修炼得还不怎么到位,但是就读嬴政的表情而言,扶苏的分数至少也有九十分往上了。
见嬴政皱眉,他当即就憋住了眼泪。
不能哭,父皇这次是真的会生气了。
心眼子疯狂生长的扶苏委委屈屈地去拉嬴政的手:“父皇,您再陪陪儿臣吧,儿臣真的很想念您……”
嬴政被扶苏拉住的手有一瞬的僵硬,看向扶苏的目光更充满了错愕。
这人当真是扶苏,当真是他那被后世人亲切地称之为“犟种”的长子?
方才扶苏崩溃抱着他哭,难道不是在六神无主之下才会有那些情态吗?
这时撒娇起来怎会如此地熟练?
不能是被胡亥夺舍了吧?
嬴政的眸光惊疑不定,那明晃晃的异样目光,盯得扶苏的耳根子都烧起来了。
但扶苏还是没有撒手。
开玩笑!
丢父亲和丢脸,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分清的!
“父皇,儿臣舍不得您,您再陪儿臣一段时日好不好?”
扶苏也不管人高马大的自己撒娇是何等的反差,仍是坚持着自己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扶苏已经想好了,若今日他父皇还是执意要走,他就是当场跪下,抱着父皇的大腿求父皇别离开,他也能立即干出来!
扶苏的目光愈发坚定,嬴政的后脊逐渐发凉。
怎么回事?
他的长子扮起可怜来,反倒更有压迫感?
嬴政颇感稀奇,登时来了试探自家长子深浅的兴致。
从女首领那问得两个时空之内的时间流速,嬴政转而对扶苏道:“三日。朕便再逗留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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