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将军,你现在该当如何?”
一黑袍人立于魏胄军帐的阴影处,嘲讽出声。
“皇孙要的可是朔州,可现如今你连甘州都未攻下……”
魏胄坐在主将座上,满面阴恻,他为了皇孙的谋划,在边关整整呆了十八年,如今还背上了一个叛国通敌的骂名,他们一群龟缩在都城的无知鼠辈竟敢说教到他头上了?
魏胄心中愤懑,但面上不显,看向阴影中的男人,保证道。
“明日便攻城,三日内定到朔州城下。”、
“好,那就等魏将军的好消息了。”
......
大地漆黑,遥远边际处渐渐泛起一层鱼肚白,浅黄,淡金,接着是喷薄而出的火红旭日,染遍东方天际,壮阔磅礴。
李乐之今日起了个大早,坐在城墙头上凝望着东升的旭日,华美绚丽,不禁让人心潮澎湃,她将头倚在墙头静静观赏......
轰轰轰——
轰轰轰轰——
马匹整齐划一的蹄步自西边远方传来,震的李乐之靠在墙头的脑袋微晃,这样的声响,至少五万......还从西边传来......
是能攻城的军队数目!
是北王庭的军队来攻城了!
李乐之变了脸色,立马跳下墙头,拿起军鼓大槌,重重敲下。
“咚咚咚——”
还在睡梦中的甘州被这雷鸣鼓声惊醒。
“是攻城的鼓点,是攻城的鼓点!”
甘州瞬间如煮沸的开水一般嘈杂起来,士兵跑上了城楼,百姓躲进避难所,都护薛延寿披甲执锐快步登上城楼,虎目横扫,一眼就看见正在敲鼓的李乐之,他大步走到李乐之身边。
“城下无人,为何敲响军鼓?”
李乐之闻言,鼓槌未停,只转过头对薛延寿喊道。
“都护,西边有行军马蹄声,约莫五万人马,他们趁着夜色行军,离我们已不过数十里!”
此时赵霁也爬上了城头,见李乐之在与薛延寿解释,立马上前帮她说话。
“惟安耳力绝佳,我们追袭时,他能听遍百里内的声音。”
薛延寿见此不再多问,转过头对着钱明甫严声下令:“北王庭攻城,全军准备迎战。”
“是!”
钱明甫得令离去,依李乐之所言,胡人军队距甘州城不过数十里,那只消三刻钟,五万人马便会兵临城下,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实在不多。
全甘州都因攻城鼓点调动起来,弓箭手立满每一个城门角落,城门大开,步兵营和骑兵营列队而出,重型巨弩也依次排开。李乐之骑着红糖就准备跟着骑兵营一起出城门迎战,却被薛延寿一把拉住。
“城楼是最后一道防线,你随我一道上城楼。”
薛延寿意思再明显不过,城外是首道防线,也是首道生死线,他早已属意李乐之做他的接班人,自不愿她去最先面临死亡的战场。
李乐之明白他的回护之意,却仍旧推开薛延寿拉住她的手,粲然一笑。
“都护,我的马儿是匹千里宝马,它很快,而我的枪,更快。”
拦不住少年郎的一腔莽撞热血,薛延寿松了手,放李乐之离去。李乐之前脚走,赵霁后脚就要跟了去,却被薛延寿大手一抓,放倒在自己马背上给强行带回城内,丝毫不顾赵霁的拼命反抗。
“你父亲早就飞鸽传书给我,你小子休想上战场。”
“啊啊啊啊啊——惟安!救我——”
“......”
整齐轰鸣的马蹄与行军声越发清晰,从只有李乐之才能听清到地面碎石震动,到与李乐之并排而站的士兵都清晰的听见这由远至近的轰鸣,如怒喝,如雷动,
五十里,
士兵紧握武器的手心渗出密密细汗,严阵以待的架势让一些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偷偷咽下哽在喉咙上的唾沫。
三十里,
西边天际出现第一道黑线,尘土飞扬,红帜漫天。
二十里,
万人军队已完全出现在甘州士兵眼前,如黑云压城,来势汹汹,望不见尽头......
十里,将在射程之内,
五里,
“放箭!”
薛延寿与城下将领同时下令,城楼弓箭手与城下十数架巨弩万箭齐发,天罗地网般射向胡人军队。冲刺在前的胡人骑兵纷纷倒下,可身后的士兵却勒马越过同袍和战马的尸体,依旧前仆后继。
“再放”
“再放!”
成批的胡人倒下,成批的胡人补上,至此,已过最佳的射程,
此刻,是近战的开端。
“列阵,杀!”
金号齐鸣,军鼓阵阵,霎时,城下守军与胡人军队如湖海交汇,拼杀在一起。
“杀!”
李乐之挥出长枪,将身前胡兵扫落下马,忽觉耳后响动,侧身一偏,一柄长刀从她腰侧劈过,在军甲上留下一道微痕。李乐之未回身,只把手中枪柄往后一送,捅在偷袭胡人的战马胸前,马儿吃痛,抬蹄高立,将胡兵摔落下马。
“将军,看样子甘州早有准备。”
副将立于魏胄身旁,望着不远处正在交战的双方,这甘州士兵的列队速度实在是像早就知晓他们今日来攻城一般。
“知道又如何,甘州守兵不过两万。”
魏胄微眯眼眸,指着甘州列阵的两边,说道。
“这是薛延寿最爱用的口袋阵法,就是想让人去攻中间...你去下令,让他们专打左翼。”
薛延寿用的正是口袋阵法,以中间防卫最薄弱为饵,将敌人引入袋中后再包围绞杀,可今日的胡兵不仅没上当,还看出了他阵法唯一的破绽处在左翼......
“是魏胄,老子怎么忘了他如今在对面了。”
薛延寿啐骂一口,拳头狠狠的砸在城头。
“左翼被破,整个队伍都会被胡兵瓦解,钱明甫,鸣金让他们退回来吧。”
再如何都不能让士兵们在自家门前白白送命,现如今只能坚守城门,盼着李卫援军早点来了。
可明显魏胄也知晓一旦李卫援军到,就再无胜算,于是死死咬住甘州守军,丝毫不给他们退回城内的机会。薛延寿见此破口大骂魏胄逆贼,持了自己的长戟就准备亲自出城门领兵。
“且慢!都护,你看!”
钱明甫拦住下城楼的薛延寿,指着城下的左翼守军让薛延寿瞧个清楚。
原本马上被破的左翼,突然增强了兵力,奋起反击,反而打得对面的胡兵连连后退,薛延寿定睛一看,领头之人正是手持长枪的李惟安。
李乐之领着之前陪她一起偷袭胡人部落的骑兵营一,二将的士兵补到左翼,她立马于前,数柄刀枪齐齐向她砍来,李乐之以枪身为盾死死抵住,身下红糖高鸣起身,李乐之顺力挡开刀枪,拍掌马背,跳身于数柄相交的刀枪之上,胡兵见此想要抽出长刀,可刀刃与同伴的枪缨交缠,一时抽拿不出,
可下一刻,立于刀枪之上的李乐之枪尖绕身一扫,将她团团围住的胡人士兵皆被一枪封喉,轰然倒地,脚下承重点松落之前,她便已旋身回了马背之上。
“好!”
赵霁被押在城楼上,眼神却一直盯着李乐之的身影,见她如此,不由出声叫好。
左翼补上的兵力太强,原本利于胡兵的战局一时又陷入胶着。
“什么?左翼现在还没攻下?”
魏胄坐于中军大帐,听着下面的士兵来报,气的掷出一只银制酒杯。他拿起佩剑,出了大帐,登上战车,远眺战况。
魏胄在看战况时,李乐之也跳到巨弩车上望向胡人军队中心的战车。刚刚薛延寿的口袋战术轻易被破,说明胡人军队中有熟悉边关战术的景朝将领,此人是谁,李乐之心中早有答案。
她站在巨弩弓弦之上,随手挽了个枪花挡住飞来的流矢,远远望去,看见两人正站在胡人军队中的战车之上,她的眼神很好,其中一人正是魏胄。
李乐之看向脚下巨弩,冲放箭士兵喊道。
“放箭。”
站在巨弩车后的小兵闻言歪头一愣:“可是你还站在箭上啊。”
“没错,将我同箭一齐,射出去。”
“啊!?”
一张巨弩一次可发三支巨箭,每只巨箭重五十斤,李乐之将两边的巨箭踢下去,站在最中心的那只箭上,再次对小兵说道。
“放箭。”
小兵应声,按下机关扣,李乐之一手持弓箭一手握住脚下巨矢,跟着巨箭破空而出,狂风在她全身鸣啸,极限的速度让她血脉喷张,可眼神却死死盯住立于战车之上的魏胄。
一支巨箭的射程是三里,她所持弓箭的射程是至多不过一里,但即使巨箭因她的重量只在一半射程处便到最高点,那也足够了。
“李惟安!”
赵霁站在城楼上,亲眼看着李乐之跳上巨弩车上被同箭一道射了出去,他急的半个身子都要掉出城楼去。
少年犹如神兵天降,立于巨箭之上,划过正在交战的士兵头顶,本还缠斗在一起的双方士兵齐齐抬头,看着少年掠过他们上空,将手中弓弦拉至满月,于巨箭射程至高点处,毫无犹疑的射出一箭。
羽箭越过众人,朝着胡兵战车凌厉飞驰,魏胄余光睨见一支箭羽正直朝他而来,
瞳孔紧缩,却避无可避,电光火石之间,本能的拉过身边的人替他挡下此箭。
箭矢洞穿魏胄身前之人的胸膛,直直朝他而来,在穿破他的铁甲时停下,箭首距他皮肉只差分毫。
巨箭落于胡人军队之中,深没于地,李乐之也被带到胡人军队之中,周围胡人与她面面相觑,李乐之尴尬一笑。
“哈哈好巧……”
扔了弓箭就往外跑。
回过神来的胡人士兵冲她袭来,李乐之含了指节吹出一声口哨,本在甘州士兵内的红糖应声疾驰而来。她抽出腰间长剑,滚身挡住身边围攻。甘州士兵见状也向她这边接应。
在李乐之刚结果掉一人时,红糖冲破胡人士兵,奔向她。
“驾!”
红糖再次带着它的主人冲破重围而出,回到甘州守军队伍后,李乐之坐于马背上回首,就听着胡军队伍传来收兵的号角声。
胡兵闻声后退,北王庭撤兵了!
甘州守军见此,皆振臂高呼,更甚者将李乐之从马背上薅下,哄笑着将她高高抛起!
“我们守住了!我们赢啦!”
李乐之被高高抛起,她望着无际的天空,在北风中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