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昭达正在润州城南的仁和门外,他阴着脸看着攻城部队又一次从城头败退下来,他挥起马鞭把负责攻城的主将噼里啪啦抽了一顿。
“你只宗桑,连个破城都攻不下来。”又把人给骂了一顿。
钱弘佐那边在金陵城外大破南唐军主力,已经在金陵城南开始小幅度的试探攻城,自己这厢居然连润州外城还没破。
杜昭达很急,再晚恐怕金陵要被钱弘佐自己拿下来了,到时候他这个侍卫亲军的主帅一点功劳都没有,实在是脸上无光。
灭国大功,机会可是不多的啊。
驻守润州的是南唐梁王徐知谔,是此前被朱虎臣活捉的徐知证的弟弟,都是徐温的儿子。
南唐开国皇帝李昇原名徐知诰,是徐温的养子。所以,南唐有李、徐两个姓的王爷就很合理了对吧?
润州自上次被赵承泰攻破了,又被南唐所收复,便派藩王徐知谔来镇守。
徐知谔将赵承泰杀俘的事迹广为宣传,于是将士们皆死战,不愿意投降。
徐知谔平日里游手好闲,喜欢各种宝物,家里珍奇古玩不计其数,杜昭达围城,徐知谔将家里府库打开,把财物都分散给将士们,让他们决死守城。
不得不说,徐知谔这纨绔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吸取了常州被破的教训,在城头张布幔、木架,在墙体上盖上湿牛皮,以减缓霹雳炮的冲击。
他让士卒们在城下躲避霹雳炮,等到炮击结束,再上城守卫。
如此这几套连招下来,大大减少了守城士卒的伤亡。
他还自掏腰包,征募城中百姓为“土团”,派年老士卒训练土团,来辅助守城,倒也颇为能用,在城头上,砸砸滚木礌石,也造成了颇多杀伤。
张济广劝杜昭达莫要急躁,攻城本就不是一日之功。
润州城西的城门,自北向南依次为还京门、登云门、西坊门、西水门、放鹤门,城南一面,自西向东,依次为鹤林门、中土门、仁和门、南水门和通吴门。
吴军的霹雳炮大多摆在鹤林门外,因为鹤林门西南角就是南山,站南山上,可眺望润州城内景象,可以用来校炮。
张济广制定了校炮的旗语,设立校炮手,站山上,观察石炮落点,然后通过旗语,让山脚的霹雳炮调整配重、方向等,使得霹雳炮打得更准了。
三更时分,徐知谔的侍卫长谭军率领精兵五十人,偷偷自西水门凫水出来,然后钻到南山上,悄悄潜到吴军的霹雳炮阵地附近。
谭军本是想去烧掉霹雳炮的,结果弄出了声响,被巡逻的士卒给发现了。
谭军慌慌张张只能就地放火,随意点燃了一些东西。
结果好死不死,竟然引燃了就在附近的猛火油弹。
于是杜昭达还没舍得用的猛火油弹被付之一炬,猛火油弹造成的烟雾弥漫了几里路,以至于差点造成大乱。
杜昭达气坏了,天一亮即令士卒发起猛攻,不计一切代价,轮番上阵。
攻击一波接一波,霹雳炮轰,轰完步兵冲,冲完继续霹雳炮轰。
如此循环往复,终于在三天后,攻破了润州外城。
徐知谔逃入内城,杜昭达威胁徐知谔,如不主动投降,一旦破城,就会将他凌迟处理。
徐知谔这时才知道害怕,只得开城投降。
张济广留了杜昭达一部将守城,其余人等,皆随之西进,进兵至金陵。
朱虎臣派兵绕路,绕到了当涂的背后,前后夹击,攻破当涂城。然后一鼓作气,拿下了采石。
于是,朱虎臣也抵达了金陵城下。
吴军大军近七万人,会师于金陵,将金陵城围得如铁桶一般,四面攻打。
李弘冀困守孤城,内外断绝,也不布置守城,终日饮酒。
时常梦锡被贬官在家闲住,李弘冀召其为幕僚,咨询战守之策。
一日,李弘冀又一次大醉后醒来,命宫人敲钟召集百官。
又召来常梦锡,称自己要登基,让常梦锡替自己写登基诏书。
城头还在血战,李弘冀坐困愁城竟然想登基称帝,常梦锡一点也不惯着他。
“登基作甚?做一城之天子乎?圣人有传位乎?”
常梦锡当时被宋齐丘一党给贬斥,就是因为他性情刚强,气量狭小,常常直言不讳,所以很是得罪了不少人。
李弘冀恼羞成怒,拔剑要砍了他。
常梦锡梗着脖子道:“杀我,显得殿下幼稚与可笑。不杀我,说明殿下看似刚强而实则软弱。”
好家伙,这臭嘴实在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李弘冀一把将剑掷在地上,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常梦锡也不再愚忠了,派家仆偷偷出城与吴军联络,称愿意开城投降。
接着陆续有南唐留守的官员、太监,带着财物偷偷出城向吴军投降。
十几日后,吴军攻破金陵。
李弘冀在勤政殿召集宫女、太监负隅顽抗,他的贴身太监哭着道:“殿下,城破了,吴军已经进了宫城了,降了吧。”
正在这时,张老虎带着一队甲士冲进了勤政殿。
见李弘冀身着衮冕,坐于人群之中。
太监宫女们皆瑟瑟发抖,虽然都拿着兵器,但在张老虎眼里,看着跟小娃娃拿着树枝玩耍一般。
“放下兵器,投降不杀!”张老虎一声大喝。
吴军士卒纷纷举起手弩瞄准。
太监宫女们丁零当啷纷纷扔掉兵器,伏地求饶。
李弘冀含泪哈哈大笑,举剑自刎。
钱弘佐进入金陵皇宫,于崇德殿官吏们的朝拜。
钱弘佐发布了三道教谕,一是奸淫掳掠者死,趁乱偷盗抢劫者死。二是善待南唐旧臣,未经法司,不得戕害。三是设登闻鼓司,有冤不能自伸者、有吴军不法之事无处伸张者,可于宫城外击登闻鼓,登闻鼓司上表其奏。
这三条教谕一下,吴军军纪为之一新,金陵百姓见吴军秋毫无犯,坊市渐开,商贾又上街营业,百姓遂安居乐业。
杭州百官听闻攻取金陵,纷纷上表劝进。劝进表一箩筐一箩筐的沿着运河运抵润州,然后改走陆路,运进金陵。
钱弘佐倒不是不想称帝,而是躲在庐州的李璟还有大片的领土,还有许多精兵,现在还远不是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
这么多奏章也不能没有批署啊,钱弘佐便大力启用了南唐的旧臣。南唐致仕在家的司徒周宗,端敏可仗,钱弘佐便命他为中书令,代署相府事,统领南唐旧臣。
周宗本是李昪的侍从,李昇当皇帝后,一路干到东都留守,然后以司徒致仕。本来荣华富贵一生,倒也安乐,不想在晚年竟然国家亡了。
周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子孙考虑,便接受了钱弘佐的封官。
等到他觐见钱弘佐,这才觉得这一步是走对了。
他见钱弘佐弱冠之年,处事稳重,温和有礼,善于倾听群臣的意见。虽常以文制武,但也不刻意打压武将,深受士卒们的喜爱。
这样英姿绝才的少年,从十四岁继位为王,十年来打下了好大的一片基业。如今才二十四岁,还有大把的光阴可以东征西讨,放眼天下,比他英武的没他年轻,比他年轻的没他英明。
一统天下,除了他,还能有谁?
周宗越想越觉得兴奋,越看钱弘佐越觉着合适,子孙几代人的福祉就系在他身上了。
“合该我当你岳父!”周宗暗忖,他家里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姓周名宪,小字娥皇,乃他的美妾所生,生得花容月貌、天姿国色。生在官宦之家,从小知书达理、端庄娴淑。钱弘佐又没立后,自己女儿说不定还能轮上当皇后!
周宗越想越高兴,但很快又犯了难,有心想收了钱弘佐当乘龙快婿,但又不好意思自己贴上去,怎么想个不动声色的办法把这个事给办了呢?
最好还得是钱弘佐主动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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