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禧也把身上的白狐裘解下来,双手一抛,抛给了林陈叶。随着白狐裘的下落,谢禧同样跳了下来。
林陈叶眼帘被白狐裘覆盖,寻不见谢禧的身影。等他重新找回视线的时候,谢禧跳了下来。他只接到了谢禧的白狐裘。
那一瞬间,林陈叶听见耳边心脏砰砰直响,震耳欲聋,好像要冲出胸膛,把他那些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感情坦陈在谢禧眼前。
“陛下?
谢禧自己下来了,林陈叶反倒不说话,只望着她。
“陛下?”
不行不行,至少不是现在。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美人弯刀,一刀一刀,割没了父皇的求生之志。他决不会像父皇那般,生死系于一人。
林陈叶回神,淡淡微笑:“很厉害。”
他今晚对谢禧温柔体贴,温和可亲,态度再明显不过。
谢禧对着这副样子的林陈叶实在说不出‘陛下你没事吧,怎么这么温柔’,只能勉强笑笑,左顾右盼,看这是什么地方。
“别乱动,小心脚下。”
谢禧唯恐踩到林陈叶的大氅,在土坑边缘来回躲,脚跟磨擦,不住掉下些泥土,石块。
谢禧脚踩到一处石块上,以为自己踩到实处,刚放心把全部重量压上去,脚下一空,石块掉落下去。
林陈叶一直注意着谢禧,看她没站稳连忙过来拦住她的腰,没让她倒在地上。
谢禧猛的往前一倾,头撞在了林陈叶的胸膛上,头没事,鼻子生疼。
谢禧疼得皱起秀气的眉毛,捂住鼻子狠狠吸气。
林陈叶又心疼又好笑:“你踩我一下衣服会死啊,我又不会怪罪你。”
谢禧捂着鼻子埋在林陈叶怀里,不说话。
“本来是怕你的鞋子脏了才铺的衣服,这下可好,还是蹭上了土。”
谢禧觉得没脸见人了,即使现在除了林陈叶也没别人。
她头小幅度动了一下,林陈叶低头凑近听见她好像在说“谢谢”。
谢禧感觉林陈叶胸腔震动,许久才慢慢平息。双手环在自己腰上,锢得很紧。
谢禧头埋得深深的,林陈叶只能弯下腰用鼻尖,脸畔不停地蹭她的鬓发,嗅她发间的香味。
“你瞧,有人在看我们。”
谢禧吓了一跳,从林陈叶怀里出来,望着外面看。
“是谁?”
外头黑漆漆的,她看不清。难道是游金?
这小乌龟可算愿意把头露出来了,林陈叶从后面抱证谢禧,贴在她耳边呢喃,“是月亮,月亮在看我们。”
月亮一直在。
四周静寂无声,偶尔有某种不知名的鸟扇动翅膀的声音传来,林陈叶拥着谢禧。
心爱的人在怀里,想念的人在天上。
终于不是他一个人孤单单地在心底看月亮。
“陛下!陛下!”
“谢昭仪!”
“你们在哪?”
是游金,游金一直在外面守着,眼神不时看看林陈叶两人是否在视线之内。
起先还能看到陛下在前,时不时回过头来牵着谢昭仪走,后来进得深了看不清人影,不过还能看见陛下手里的灯笼在移动。再后来灯笼停在一处长久不动,游金意识到坏了,过来寻人。
“是游侍卫!”
谢禧刚想喊游金,我们在这儿。林陈叶捂住她的嘴,往后退去,一直退到了阴影里,月亮照不到的地方。
陛下?
陛下这是干什么,不想让游侍卫找到吗?
游金的声音越来越近,一开始还特意压低嗓音,后来找不到林陈叶,游金也顾不得了,扯着嗓子喊。
“陛下!你在哪啊?你不要吓属下啊!”
听声音快崩溃了。
谢禧嘴被捂住,双臂也被穿腰环过动弹不得,只能用鼻子蹭蹭林陈叶的手心,问他是什么意思。
林陈叶手心一阵酥麻,不由自主松开了手。
谢禧狠狠吸气,刚刚林陈叶的手覆着她的脸,她连呼吸也不敢使劲,眼下可算能喘口气。
“陛下?”
林陈叶回神,抬手伸向谢禧的脸。
谢禧连退好几步,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激了。
“怕什么?”
现在的你不可怕吗?
林陈叶伸手把她发上不知什么时候掉落的枯叶拂下,“今夜胆子怎么这么小,不是骂寡人的时候了。”
“我没有。”
我们只是争执,我可不敢骂你。
陛下,谢昭仪,你们在哪啊?!”
游金的声音隐隐透着嘶哑。陛下和谢昭仪到底去哪了,怎么找不到啊?
谢禧听着不忍,用手指指上面,“陛下,要不要叫游侍卫一声啊,听着怪凄凉的。”
林陈叶很好商量,“你先叫他便叫,我听你的。”
陛下,你别这样,我害怕。
“我听陛下的……”
“这样啊,”林陈叶真的认真想了一瞬,“那让他再喊一会儿。”
游侍卫,对不住了。
“那,那要是游侍卫找不到我们,惊动了姑母怎么办?”
陛下与谢昭仪夜游春不误,途中两人双双失踪,找到时两人衣衫不整,头发散乱。
若是这种流言流传于后宫,谢禧可真没脸见人了。别说阿姐,除了卢画萼,闻香她们一定会兴冲冲地登门拜访。以关怀之名,行探究之实。
那她以后又要以何种面目面对她们?
林陈叶看出她担忧为何,安慰她道:“不用担心,游金不会去叫人的。他喊累了就不喊了。寡人不用让你成为祸国妖妃的。”
那我可真是谢谢您了。
林陈叶的眼神让谢禧很不自在,她左瞧右看,就是不看林陈叶。那眼神太溺人,一不小心就让人着迷,特别是这个人是林陈叶,不让她欣喜,而是恐惧。
“阿禧。”
“嗯?”
林陈叶后退几步,躲到了最里面,月亮照不到的地方。
“你能不能看见我?”
“……”
陛下您逗我玩呢,您别这样,我害怕。
我不是瞎。
谢禧哭笑不得,林陈叶大发善心,不逗她了。
“看天上。”
天上?天上还是那轮月亮,有月无星。月亮独自挂在天幕上,和谢禧两两相望。
“我小时候经常会在晚上出来,不知道去哪就在宫里游逛。后来有一次逛到了御花园,突然想起,母亲的春不误在这儿。”
那应该是先皇后过世之后,陛下晚上身边都没有侍候吗,让他一个人跑出来。
“我想进来看看春不误还剩些什么东西,太难走了摔了好几次。”
“可是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找不到春不误里那棵一眼就能看到的百年桂树,也听不到挂在树上护花铃的声音。”
“一连几个晚上,每天夜里我都会到这儿。什么都好,找到什么都好,可到最后什么都没有。”
没有和煦的春风,没有温暖的午后,没有母亲,后来也没了父亲。直到连春不误也没有,他才终于意识到,他只剩自己了。
而现在,他的春不误又出现了。
他从阴影里走到了月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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