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陈叶跑得很快,好像他要带谢禧去的地方真的很好看,他要迫不及待和她分享。
谢禧渐渐跟不上他,林陈叶察觉到了,放缓速度等她,紧紧抓着谢禧的手心里全是汗,贴的人很不舒服。
谢禧慢慢走了几步,呼吸平缓下来,刚刚跑得太快了,鼻腔里进了冷气,咳嗽的厉害。
林陈慢慢给她拍背,“有没有好一些?”
手仍牵着她的。
谢禧点点头,表示自己好多了。
“怪我,跑得太快了。”
今晚的林陈叶温柔得可怕,让人心惊。
“不怪陛下。”
谢禧谨慎地回答,不敢再和林陈叶说什么出格的话。
林陈叶嘴角上扬,“今天怎么这么乖巧,不和我吵架了?”
“妾不敢。”
求你了陛下,和我吵一架吧,你这样我害怕。
“不敢,”林陈叶戏谑地看着她,“你有什么不敢的。”
谢禧使劲挣脱林陈叶的手,往四周走了一圈。“这就是陛下要带我来的地方吗?”
她的手使劲在衣服上擦了擦,都是汗,腻人的很。
有几个光秃秃的小土堆,树木枯黄,怪石嶙峋。很难得,平城宫里难得能有如此荒凉的景色,岁寒三友一个都没有,满目疮痍。
“是不是觉得很难看?”
“呃……”
谢禧对着这满地枯槁,说不出违心之言。
“是挺难看的。”
林陈叶自问自答。
知道难看还问我做什么。
“不过之前很好看。”
林陈叶手指前方,“知道那是哪吗?”
谢禧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片漆黑,看不真切,只有被灯笼烛火照得近处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那是御花园的最里面,也是昔日的春不误。”
“春不误?”
御花园最里面谢禧不知道有什么,可这春不误可是大大的有名。
先帝孝光帝和先皇后文贞皇后还在时,先皇后喜爱花草,不仅亲手侍弄,还召集懂花艺的宫人培育良种。后来有人献奇珍异种于先皇后以求得青睐,先帝知道后不仅不恼,反而赏纹银百两。一时之间向先皇后进献花种的人络绎不绝,孝光帝为了妻子能尽快看到成品,派人在御花园特意开辟了一块地方,用来培植良种,让它们早些成熟,以博先皇后一笑。
后来那些奇花异草果然如期开放,先皇后芳心大悦,孝光帝为此特意召朝中大臣及其家眷来宫中赏景,并把此处单独作为一个小花园以供先皇后观赏,赐名“春不误”。着宫中巧手花匠专门护理,每逢佳日,还会遍邀群臣到访。
只是后来先皇后身体每况愈下,甚少有精力打理花圃,去世之后孝光帝思念发妻尤甚,即使政务繁忙,偶有空闲也会去春不误坐坐,缅怀妻子。直到孝光帝薨逝之后,春不误才正式淡出众人视野。
“那是春不误?”
看着也太不像了,明明就是一片荒地,好歹是生母喜爱的花圃,陛下都不派人勤加管理吗。
“看不出来吧?”
林陈叶自嘲地说,“有一段时间,我整日整日待在里面。可自从父皇去世,母后执掌朝堂以来,母后便不许我常去里面了,怕我耽误课业。”
耽误课业是一方面,主要是因为这里面处处是先皇后的痕迹,姑母不开心吧。
“没有人去,打理春不误花圃的花匠渐渐也不用心,园中花草多数枯萎。有一次我求了母后许久她才答应带我去一次。结果发现园中一片萧条破败,母后大怒,处置了在园中侍理的匠人们,又派人把春不误中仅剩的花草移植到御花园各处,好不容易救回了些。”
“不过春不误却是彻底荒废了。”
何止是荒废,简直是凋零破败惨不忍睹,要不是林陈叶专门告诉她这是春不误,她见了只会觉得是宫人们干活不仔细,把枯枝败叶都丢到了一处还没处理干净。
“我说它好看是觉得之前真的很好看,景色四季如春,百花齐放,美不胜收。现在,连长街一盏普通的挂灯都比不过。”
既然姑母把园中花草都移植了,怎么不一并把园子推平,反而留在这,让陛下触景生情。不过也难怪,生身母亲留下来的东西,即使只是一丝一缕,也足以让一位思念母亲的孩子追思不已。
就好像自己,之前阿娘给自己缝了一个娃娃,用棉布做的,她可喜欢了,每次睡觉都抱着。可后来娃娃越来越多,她反倒没那么喜欢了。若是先皇后留下的东西足够多,林陈叶也没必要大半夜来看一堆破石头。
谢禧心念一动,“陛下,我们去里面看看好不好?”
林陈叶面色一怔,“里面?”
谢禧点点头,“从外面看不清楚,要想身临其境,总要进去才行。”
身临其境?
“不论你往里面进得多深,待得多久,都看不出哪怕一丝一毫往日的情形。”
“那我们就去看看现在的春不误,不管过了多久,只要陛下不给它改名,它就还是春不误。”
“不过之前的春不误熙熙攘攘,现在的春不误只独属于陛下一人。”
还有你,谢禧。
“好,那我们进去看看。”
他和游金要了灯笼,没让游金进去。
“在这里守着。”
“是。”
春不误里无人打理,荒废多年,断壁残垣随处可见,林陈叶走在前面,抽出袖刀砍断横生的枝节。
“看这里。”
那是一片土堆群,高高低低蔓延了一片。正中间有个深洞,洞里还有未融化的积雪。
林陈叶看了片刻,竟是直接跳了下去。
“陛下!陛下!谢禧大吃一惊,站在上面唤他。
林陈叶跳下去之后很快站起来,环望四周的土坑,使劲按了土壁,很结实。
“下来,我接着你。”
林陈叶张开双臂,作势要接住谢禧。月光下一眼看去,林陈叶面带笑容,比之前任何时候都像个肆意洒脱的少年郎。
谢禧一时看呆了。
林陈叶见谢禧不动,以为她害怕,把身上的黑色大氅解下来铺在地上。
“下来,别害怕,我接着你。”
陛下,我不怕摔,就是怕弄脏你的大氅。
谢禧在上面一时站着不动,林陈叶也不急,就那么张开双臂等着她。月色似练,倾泻下来,林陈叶的脸色温柔如春。
谢禧居高临下,对着林陈叶说:“我不怕!”
我不怕,管他前路是豺狼还是虎豹,是甜言蜜语还是刀山火海,是姑母还是你,我都不怕。
陛下,只要你是仍是陛下,只要我只是你的嫔妃,只要我们两不相厌。那我想,我可以和姐姐一起活在平城宫中,不至于,活着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