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执行力素来毋庸置疑,因此在他们的调查下,答案迅速揭晓。
果然如朱允熥初步所料,白城的赋税制度纹丝未动。
依然遵循旧有的税制,无视朱元璋新颁的税改政策。
也就是说,朝廷已减免的诸多税项,甚至减半的商业税,在白城并未实行。
百姓们依旧照旧纳税,如今生活改善,各方面的税源增加,缴纳的税自然也随之增多。
尽管得知真相后朱允熥颇为恼火,但他并未立刻行动,而是传唤了白城县令前来。
县令完全没料到朱允熥发现了什么严重事端,乐颠颠地赶来,一味阿谀奉承。
朱允熥并未立刻显露出任何端倪,而是笑容可掬地与县令闲聊几句,随后假装好奇地问道:
“李县令,把你白城县衙的税收账簿拿给孤瞧瞧吧。”
县令一听,未多加思索,立即命人取来记录赋税的卷宗。
朱允熥翻开卷宗查看,政策实施前,税收的确繁杂,而税制改革后,白城的税簿上,原先的杂乱税项一扫而空。
仅记录下人丁税及确已减半的商业税……
这让朱允熥感到困惑不已,根据民众们的讲述,他们的确缴纳了各式繁杂的赋税。
然而县衙的簿册上,却仅记载了人口税和浙地的商业税,确实遵照王廷的法规执行。这里出现了矛盾,难道民众在撒谎?
也不至于所有人都在说谎吧?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县衙的税簿仅仅依照王廷的指示记录了人口税和减半的商业税。
至于其他的税项,衙门虽已收取,却未在账本上如实记录。
于是,朱允熥转向李县令,紧锁眉头,道:
“李县令,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李县令闻声连忙跪地,恳求道:
“微臣罪该万死……但微臣实在不知哪里做得不对,触怒了太孙殿下您?”
朱允熥冷哼一声,质问道:
“你瞒天过海,私吞公款,还不自知其罪?”
李县令一脸无辜地反驳:
“殿下,微臣实在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
朱允熥再次冷哼,将账本重重地摔在地板上,说:
“你自己解释,这税簿上记载的每一分税收,是否与实际收取的相符?”
听见这话,李县令立刻紧张起来。他咽了口唾沫,方才开口:
“禀…太孙殿下,绝对吻合……王廷颁布了新令,推行新政,许多税项已被减免。所以我们按王廷旨意行事。因此,今年征收的税种大幅减少,只剩下人口税和减半的商业税……”
看着县令还在企图掩饰,朱允熥已忍无可忍。他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
“胡闹!你还敢在这里含糊其辞?你既知新政策,也承认是按人口税和减半商业税征税。为何百姓却一致反映他们还支付了其他杂乱无章的税?如农田税、商铺税、劳役税等。
难道这些税,王廷没有免除吗?那减半的商业税,你也没按规定向浙办申报吧?”
李县令颤抖起来,心中疑惑朱允熥是如何得知民间的税收实况。此刻,他知道避重就轻已无法蒙混过关。
他连忙答道:
“禀太孙殿下,此事,此事,容微臣解释清楚,是这样的……我们在收到朝廷税改政策时,已然为时已晚。
此时,我们已对各地完成了税赋的征收。殿下您也知道,现正值夏日,夏税正在征收之中。
我们收到政令之际,已收取了一部分百姓的税款。若此时实行新税法,对已缴税的百姓来说,将是不公……
因此,我们只得遵循古老的法则,持续征税,至于新的法令,只能等待未来的时机再行实施。”
朱允熥闻言,嘴角掠过一抹冷冽的笑意。
这位李县令果然有些机敏,借助新旧法规之间的缝隙,试图拖延新法的执行,声称眼下只能沿用旧规,日后方能推行新政。
但他显然低估了朱允熥,只见朱允熥回应道:
“原来如此,那你就给我解释一下,既然你遵循的是旧有的税法,
为何在征收的步骤上,却按照新税制的规定填写各种数据?
你既然收取了商铺税、农田税、劳役税,为何这些明细没有在这册子上如实记录?你还敢说你没有欺瞒上级?”
李县令一时疏忽了这一点,顿时显得紧张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朱允熥接着质问:
“就算你按照旧法执行了一部分,新法无法立刻实施,只能勉强维持现状。
但收缴的税款应该一笔一笔记明,详尽上报朝廷,可你却用新法的标准来记录。
此外,那些多收的税金去哪儿了?是不是进了你的腰包?”
李县令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这个漏洞确实太大,他已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朱允熥失去耐性,猛然一掌拍在案几上喝斥:
“孤王问你话,速速回答,你还在等什么?”
李县令被吓得浑身颤抖,连忙开口:
“回……回殿下,微臣知罪……微臣罪该万死……祈求殿下……宽恕微臣的罪孽吧……
微臣……的确企图趁着新旧政策更替之际,图谋私利……原打算在下次征税时,再执行朝廷的新政……
只盼这次能借机敛财……微臣被贪念蒙蔽……追悔莫及,恳请太孙殿下,开恩饶恕……”
朱允熥咬紧牙关,怒吼:
“无耻之徒,你竟敢借征税之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真是胆大包天啊?
是谁赋予你欺瞒朝廷的胆量?又是谁让你敢于如此欺骗百姓?”
李县令全身颤抖不已,看见朱允熥的怒火,恐惧得不断磕头求饶。
而朱允熥对于这种行为,自然无法宽容。
他直接下令:
“来人,将他拖出去,当众斩首,并昭告白城的所有居民,揭示事实真相。”
朱允熥话音刚落,就有锦衣卫上前准备押解李县令。
就在这个危急时刻,李县令突然慌乱地喊道:
“太孙殿下……慢着……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必须向您禀报……只求您能饶我一命……”
朱允熥眉头紧锁,呵斥:
“什么事?先说来听听。”
李县令松了口气,看向朱允熥:
...
"殿下,伊沃德王子与高黎贡国及东瀛岛结盟,正策划近期侵犯赫尔曼帝国。"
朱允熥心知肚明,这段时间高黎贡国和东瀛岛一直觊觎赫尔曼帝国的疆域。
这次巡狩天下的目的,岂非也是为了给他们创造机会?然而,朱允熥未曾料到,朱允炆竟也涉足其中?
这一事实令朱允熥震惊,他皱紧眉头,问那李县令:
"你说,朱允炆参与了这次进犯赫尔曼帝国的计划?"
李县令点头承认:
"没错,自从朱允炆离开王都那天起,就开始在帝国各地活跃,笼络那些曾与他交好的旧部。如今,全国多地的官员,或许已秘密向他效忠。"
朱允熥目光犀利地盯着白城的李县令:
"所以,你也成了他的忠实追随者?"
李县令脸色苍白,慌忙答道:
"微臣惶恐,一时未能抵挡诱惑。他提供的条件太过诱人,让微臣……无法抗拒。"
朱允熥追问:
"他给出了怎样的条件?"
李县令支吾道:
"他告诉微臣,若他与其他势力联手,北上攻回王都,必定途径白城。到时候需要白城配合,开启城门,提供情报,助他消灭城外的驻军。
他还承诺,一旦成功登基,便任命微臣为朝廷重臣,或封疆大吏。"
朱允熥冷笑道:
"他倒是慷慨,许你丰厚的承诺。只是你刚才也提到,帝国中不少人已被他收服。
那么事成之后,他会有多少封疆大吏的位子供你们分享?朝廷又有多少大臣的位置可以让你们瓜分呢?"
李县令闻言,无言以对。朱允熥不再啰嗦,继续问道:
"说回朱允炆,他现在何处?"
"禀殿下,他应该在高黎贡国境内。"
朱允熥接着问:
"你知道他在帝国内部发展起来的势力,到了何种程度吗?"
李县令沉思片刻,回答:
"略知一二,但可能不太准确。据我所知,他主要在拉拢,或者说收买北方的地方官员,甚至包括一些军队将领。他这么做,是为了当大军北上时,能借助这些资源。"
朱允熥微微点头:
"很好,你提供的信息还算可靠。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无论怎样,你的罪行确实严重。
况且,若非孤察觉你的异样,你或许真的会投靠朱允炆。因此,今日孤将你囚禁大牢,一生在牢狱中反省吧。"
李县令泣涕涟涟,向着朱允熥匍匐磕头,此刻的他,满是懊悔,然而知晓有些抉择一旦作出,便是永恒的遗憾,无从弥补。
李县令被卫兵带走后,朱允熥转向赵青竹低语:
“看到了吗?这位朱允炆,冥顽不灵,竟已图谋与异域势力联手。”
“若再落入我手中,绝不轻饶。”他的眼中闪烁着决绝。
赵青竹深以为然,颔首道:
“这种背叛宗族、背离正义、无视孝道之人,早该在当初就除掉。”
朱允熥叹了口气:
“毕竟他是先皇的孙子,先皇心慈,情有可原。但他若一味走向毁灭,哪怕是最疼爱他的先皇,也不会再宽恕他了。”
朱允熥倚在椅背上,深深吸了口气,目光骤然犀利,语气坚毅地命令:
“传令下去,此地由白城的副县令接管,并让他来见我。”
不久,白城的副县令步入大厅,朱允熥注视着他问:
“你叫什么名字?”
副县令恭敬低头:“微臣姓王,名叫王文浩,殿下有何指示?”
朱允熥回答:
“从今日起,你便是此地的县令,王县令。孤已调查过你的过往,也留意了你近期的表现,颇为满意。
你前任贪污腐败,欺世盗名,勾结境外势力。如今你接任,需在外敌来犯之际,与军方紧密合作。你清楚了吗?”
王县令立刻回应:
“微臣明白!”
有些道理不必赘言,众人皆心知肚明;有些事情也不需点破,因为行动指南已然心中有数,无需过多教导。
而朱允熥更换了白城县令,对外内勾结的担忧便减轻许多,至少在白城是如此。
大明北方还有多少官员将领与朱允炆暗通款曲,尚难以估量。
但这对朱允熥来说并不构成难题,解决此事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只需替换北方军队中的多数将领,或者有疑虑的将领,即可解决问题。
接下来的一天,锦衣卫从李县令家中搜出了那些不当征收的税款,数额惊人。
最后,朱允熥决定由衙门将这些超额税款悉数退还给民众。
衙门随即张贴布告,公示此事,民众得知后感到不可思议。
特别是那些曾与朱允熥辩论税收的商户和百姓,看到告示时都愣住了。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那位少年所说竟是真的……
尽管城堡的执政议会未曾严格遵照帝国法规征收赋税,然而不久后,这些税款竟悉数归还予民众。居民们被邀至城堡大门领取退款的象征——神秘的符石,依据符石上的日期,他们在指定日前往办理退款手续。
这令白银之城的民众欣喜若狂,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帝国竟然真的执行了大幅度减税的法令,只象征性地收取少许人口贡税,以及减半的商业交易税。
其余如市场税、劳役税等种种,都将如数退还。连那额外收取的一半商业税也一并返还,百姓们激动不已,对帝国的赞誉更上一层楼。
毕竟,以往总是向帝国缴纳税款,如今竟是帝国自己察觉多收,主动退款。这颠覆了人们对皇室的传统认知,民众对帝国的感激之情更加深厚。
不可否认,朱允熥的举措让白银之城的人民对帝国的热爱超越了其他领地,甚至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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