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丹阳溪这条人工凿出来的溪流,实际上是引的旁边一条叫丹江的水。
早些时候因取水不易,当地人从丹江引来这条溪流,溪流与丹江分流的三角区落差大、水流丰沛,当地人便在此建了座水碾,水碾旁的坝梗上架着筒车,人们利用水碾冲刷下来的水力来提水,筒车旁再配沟渠,这样一来,水流便会顺着沟渠分流汇入农田。
后来随着农田的扩张,需水量日益加大,当地人又在原来的水碾四周依次再建了八座,搭配着各自的筒车,俨然成了占据一片河湾的群落。加之丹江与丹阳溪的分离合围之势,便造成了这河中孤岛的错觉。
因第一座水碾是与之隔溪相望的潮音寺主持修建,所以这座水碾群落,被称为潮音水碾。
每年季春望日,潮音水碾便有一场盛大的“花灯招婿”,参加的一般都是未有婚配的青年男女,大家将乘有美好心愿的花灯放到丹阳溪中,花灯逐水而流,自第一座水碾到最末一座水碾,若这中途有花灯能在丹阳溪上靠岸,那花灯的主人便能一圆灯上夙愿。
欧阳此时站在潮音水碾对面,中间隔了一条不甚广阔的丹阳溪,溪面已鳞次栉比排了好些花灯,盏盏多彩绚烂,蔚为壮观。
“小姐,这些灯好漂亮呀。”琉璃紧了紧怀中抱着的东西,看着绚烂的溪面又开始双眼放光。
欧阳默了默琉璃一路买的东西,这抱起来都有些吃力了,还想买。
实在有些不愿打击她的积极性,却也不得不道:“小琉璃,好看的东西就多了,你买不完的。”
“哦。”早知道就不要那么早买完一捧的。琉璃心下哀叹。
“姑娘喜欢怎么不过去放一盏呢?”旁边的大娘看琉璃喜欢,好心提议道。
“谢谢。”欧阳客气回绝,招婿这种事,她和琉璃要是敢干,母亲就敢扒了她们的皮。
“姑娘还害羞呀,若是觉得不好意思,去放一盏祈福灯也可以啊,”大娘乐呵呵指着溪面一只鲤鱼灯,“那只祈求五谷丰登的灯看来是要靠岸了,灯主人一会儿可有全鱼宴了。”
一听有吃得那还了得,琉璃赶忙扯着欧阳央求:“小姐小姐……”
话还没出口欧阳就知道琉璃要求什么,遂压低嗓子道:“你忘了货郎说这花灯只给本地人参加的吗?”
“小姐,那是招婿,咱们不招婿,咱们是祈福,没有破坏规则,万一就中了呢,全鱼宴呢。”琉璃道,馋鱼的嗓音激动地都有些发抖。
“去吧姑娘,一年也就这一次你们年轻人的夜集,浪费了可惜。”大娘道。
“小姐……”
受不得琉璃央求,欧阳只得勉强点头。
“姑娘这面纱要戴好了,面纱若掉了,可就不能心想事成了。”大娘顺手帮欧阳掖了掖面纱。
“多谢。”
欧阳顺着人群来到潮音寺前,寺庙外的渡口边搭起一座徘徊花缠成的拱形花门,门内摆了长长两行花灯,有人抱了钱篓子守在门边,进一个,缴一个钱。
欧阳听见前面排队的人说着今年花灯招婿的这座拱门又是般若汤给免费提供的,盖因往年得偿所愿的有情人皆会去那边买上一壶酒,然后双双丹江夜游。
欧阳挑眉,这般若汤表面看起来是为活动提供了免费的装饰,可装饰这样的打眼,人人都要从下面过去,实在也是一种免费的宣传。
难怪他家的酒能从镇头卖到镇尾。
“今年的花灯价格又涨了一文啊。”
“就是,再涨下去,明年都要参加不了。”
队前隐约传来讨论,欧阳抬头远眺了一下,见拱门下方立了块牌子,模模糊糊书写了几行字,待朝前再挪了几步,那些字迹才渐渐显现出来。
原来里头的花灯还分了三六九等,虽价格都是八文,但不同的造型,寓意却截然不同。
欧阳在拱门处交了银子,管事的给了欧阳一张油皮纸,欧阳正拿着这纸不知所谓时,发现周围的人都掏出事先准备好的锦囊,用油皮纸细细包好,放到自己选中的花灯里。
“你是选中这只宫灯了?”耳畔冷不丁响起孤行少的声音。
欧阳吓得手一抖,油皮纸飘然落地。
一只修长的手探了下去,两指尖夹起油皮纸一抖,怡怡然递到欧阳面前,“就这么怕本座,东西都吓掉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欧阳下意识吞了口唾沫,觉得自己的嗓音有些找不着调。
“怕你给本座捅娄子,”孤行少别有深意地说道,“不过显然你已经捅了。”
“啊?”
“既然你选中这只宫灯,那就这个吧,”孤行少自顾自拿起欧阳面前的宫灯,顺手摘下欧阳一只耳环,包在油皮纸中,“不过你没准备装有名字的锦囊,用你的耳环,也能证明这只灯是你的。”
“你,你……”欧阳呆愣愣捂着被卸走耳环的耳朵。
欧阳看着态度斗转的孤行少有些发蒙——又是这种让人措手不及的转变。
“你什么你,”孤行少走出去几步,又回过头来等欧阳,“你不是要放灯吗?还不快点。”
欧阳猛地打了个寒噤,觉得孤行少莫不是撞邪了,若是他未撞邪,突然变得和颜悦色,也一定有鬼:“谁说我选中的是这只灯了!”
“哦?你还看上别的了?”孤行少闻言,锁着眉又退了回来,指着欧阳面前的一众灯,竟有些点划江山的气势,“五谷丰登的鲤鱼、福寿延绵的蟠桃、财运亨通的宫灯、求赐良缘的莲花,你既不缺衣少食、也未曾年惑古稀、亦没有求财之像,难道你是想求天赐良缘?女人,你当本座是死的?”
孤行少最后那一句咬地极重,听得欧阳肝胆一颤,心道:这场彼此都很勉强的婚事,何必那么当真!
但是此话欧阳却万不敢说出口,只得夺过孤行少手里的灯,脚底抹油似的往渡头走:“我放我的灯,关你什么事!”
“你还说怕她捅娄子,你懒洋洋跟在她后头走了一路,瞅准她上了渡口,你还帮她选了盏宫灯,你居然有脸说怕她捅娄子,”身后飘来司徒陌痛心疾首的嗓门声,欧阳不禁放慢了脚步一听究竟,“你分明是将她架上贼船自己好来看热闹。孤兄,你越来越虚伪了。”
欧阳听得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没能站稳。
果然!有鬼!
“姑娘怎得拿了只宫灯,”身侧同样戴着面纱的女子笑问,“今日这样的场合,还害羞什么,最终若是拿金貔貅来相送,何不选盏莲灯直接夜游。”
欧阳一愣,没明白女子话中何意。
那女子接着道:“你看,除了你,可没有第二个人拿宫灯了呀。”
欧阳四下看了看,还真是,就连琉璃手里拿的都是鲤鱼灯,旁边还跟着花蝴蝶一般绕来绕去的司徒陌。
为什么没人拿宫灯欧阳不知道,但她隐约明白这宫灯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是上了贼当了!欧阳回头狠狠瞪一眼孤行少。
孤行少倒是不动声色,站到欧阳旁边,伸手拨弄着宫灯里的油皮纸:“她就缺一只腰扣。”
“哦,原来是这样呀。”女子把“哦”字的尾音拖得九曲十八弯,听起来颇有些暧昧。
欧阳还想问,这样是哪样,可惜被打断了。
孤行少揽着欧阳,指着渡口刚刚划过来的乌篷小船:“船来了,小心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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