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一路逛到小横渠的时候,琉璃怀里已经抱满了战利品。
这一路走来,人越发的少,面前溪流被原野一分为二,静谧的夜色下,水流间或闪着银芒潺潺远去,中间的原野似被镶裹了一圈银纹,平铺开来。
今宵本不是朗夜,这小横渠四周亦没有什么建筑,四下里合该蒙昧昏暗,却不料夜空中升起星子一般的明灯,映照着原野上游人成双。
“小姐,他们在放灯呀。”琉璃抱着满怀的“特产”兴冲冲上了通往原野的拱桥。
“不大像,”欧阳犹疑道,“那些灯停在天幕上,不似要随风飘远一般。”
这种感觉,看起来更像是放纸鸢。
可是从来没听过有大晚上的放纸鸢的。
“小姐快来呀,这里有灯卖。”琉璃走得快,人已下了桥,此时正在桥对面。
欧阳循声而去,原来拱桥桥墩下有一个摊位,货郎就着桥墩上装饰的明灯照亮,货品就地摆放,远看起来都是一些亮晶晶的小点。
待走得近了才看清,原真是形状各异的纸鸢,只这些纸鸢和寻常的不同,虽都做成蝶状,但每只的花斑尺寸却大相径庭,且蝴蝶两触、腹部即双翼边沿皆饰有“小灯”,让整只纸鸢看起来尤其漂亮。
“店家,你这是纸鸢?”欧阳仍旧有些不确定。
“姑娘外地来的吧,”货郎热情地解释道,“这叫萤石纸鸢,是咱们丹阳的特产。”
“还从未见过会发光的纸鸢,远远望去,以为这边是在放灯呢,”欧阳道,小心翼翼拿起一只纸鸢瞧了瞧,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咱们丹阳产萤石,这石头一到夜晚就会像萤火虫一样发光,”货郎接过欧阳手里的纸鸢,举到灯下指着蝴蝶触角道,“姑娘看这里,触角上这翠绿的颜色,就是萤石粉了。”
“所以,这是把萤石磨粉和进了颜料里,再用加了萤石粉的颜料画出来的纸鸢就能再夜幕下发光了。”欧阳了然。
“姑娘买一只吧,别的地方可是买不到这种晚上发光的纸鸢的,”货郎趁热打铁,“小横渠这块地方,就是拿来放纸鸢的,姑娘试试?”
“小姐……”琉璃对这种新奇的玩意儿,一向没什么抵抗力,此时出声就是想要了。
欧阳当然知道琉璃心爱,但是却不得不狠心拒绝。
“这纸鸢倒是有意思,只可惜我们没什么时间来放,不然都买你一只了。”欧阳婉言拒绝,她的目的可是上游那家般若汤,一路上吃吃看看尚不耽误功夫,这纸鸢要是放起来,就不知道要放到什么时候了。
“小姐……”对欧阳的拒绝,琉璃有些不甘,却也不敢违逆,弱弱地扯了扯欧阳衣袖,算是抗议。
“那姑娘带上这只吧,”货郎见二人意见出现了分歧,知道有缝可钻,立马拿起面前一只巴掌大小的纸鸢,看那样子似乎是个放不起来的,“姑娘既是外地来的,能赶上今日夜集放纸鸢也是和咱们丹阳有缘,没时间放也不打紧,带上这只小的把玩把玩,就当留个纪念吧。”
小的也很精致啊,全须全尾的,拿在手上就像手中停了一溜萤火虫似的,看得琉璃心痒难耐,一把接过。
“小姐,不放,咱们留一个做纪念好吧,好精致的小蝴蝶呢,多漂亮呀。”
“若是手巧,就这只纸鸢也是能放上天的,”货郎见琉璃把着纸鸢爱不释手的,赶忙连丝轮一并递上,“小姐,总共十文钱,这是丝轮,改天有空了,小姐也可以试着放一放。”
看着琉璃喜笑颜开地接过丝轮,货郎连价码都向告了,欧阳是断没有脸再把东西还回去,只得摸出钱来。
“小姐这一路是还准备往上游玩吗?如果是,便听小人一句,二位这面纱,千万别戴了。”货郎喜滋滋地接过钱,还不忘好心地叮嘱两句。
“为何?”见生人时佩戴面纱就像穿衣一般,早已是一种习惯,冷不丁被人要求摘下来,一般只有遭遇登徒子才会这样。
“小姐不要误会,”知道有些冒犯,货郎尴尬一笑,解释道,“这一路上去便是潮音水碾了,今日夜集之所以热闹,便是因为今夜那边有‘花灯招婿’。”
“这个我知道,”琉璃赶紧答道,“我们就是为了去那才出门的。”
“哎哟,那可去不得去不得。”货郎连连摆手,“花灯那招的可都是本地人,你二位姑娘去不得。”货郎道。
“我们只是去瞧热闹的,不参与不参与。”琉璃呵呵笑道,看一场热闹而已,她可不敢随便给自己找个夫婿回来。
“那也不行,今夜参加‘花灯招婿’的姑娘可都要戴着面纱的,二位的面纱……”容易引起误会。
还不待货郎把话说完,远处便传来一声大喊:“小泼妇。”
货郎的话音戛然而止,盖因这声喊话实在有些振耳。
二人顺着声响看去,拱桥上不知何时立了两条影子,见成功引来了注意力,其中一人跃下桥来。
“孤兄说你们一路玩玩耍耍,脚程定然不快,这大半天功夫,你们居然真的才到小横渠啊,”跃下桥的司徒陌劈手就夺过了琉璃的纸鸢,翻覆看了看,嫌弃地道,“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
“关你屁事。”琉璃一见司徒陌就光火,抢回纸鸢拉着欧阳就走。
“哎哎哎,公子我好心来寻你,什么态度啊你。”
“谁要你假好心了!”
“假好心?我们一路追到潮音水碾都没见着你们,寻思着怕错过了,又倒转回来,才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找到你们。”司徒陌追到琉璃身边,苦口婆心讲述着这一路的操心。
“找我们干什么,难道还想趁着这地儿黑灯瞎火的再欺负我们小姐不成。”一听对方居然是存心找来的,琉璃下意识将欧阳护到身后。
“不是……”司徒陌急着解释。
琉璃却是脸一板,一丝机会也不给:“滚!”
欧阳二人堪堪从桥墩子下钻出来,迎面就撞上从桥上下来孤行少。
像是早有预谋一般,孤行少斜踏一步,刚好杵在欧阳的去路上,也不说话,只盯着欧阳看。
欧阳心底直打鼓,暗道莫不是真的月黑风高杀人夜?
正计量着该往何处遁方是生路,身后的司徒陌又追了上来。
欧阳快速盘算着,进无路退无门,若孤行少真打算做点什么,这临水的斜坡上,只有那条一分为二的丹阳溪勉强够逃逸。
可是大小姐她不会水啊。
“啊,大公子,真是好巧呢,你们也出来逛夜集啊。”欧阳硬着头皮套近乎,虽然明知套中的几率不大,
“嗯。”孤行少语气颇为冷硬。
果然,不好相与。
“巧什么巧,我们是专门找来的,”身后的司徒陌愤愤开口,向琉璃凑了凑,放软语气接着道,“你怀里抱了些什么?公子我闻到锤酥的味道了。”
司徒陌说着,老实不客气伸手去翻琉璃怀里的战利品。
“滚。”琉璃不假思索,牙一咬,朝着司徒陌就是一脚。
琉璃这一踹,狠带了几分力,虽不是故意,却正好踹在司徒陌的小腿骨上,疼得司徒陌抱着腿原地直蹦跶。
“小姐,我们走。”琉璃趁机拉住欧阳,脚下生风,一溜烟跑远了。
等司徒陌好容易缓过劲儿来,欧阳她们已走出好大一截了。
“孤兄,你怎得也不拦一拦,就看着兄弟我挨这一脚。”司徒陌没好气地道。
“我以为,你很享受这种感觉呢。”孤行少道,也不搭手拉一把司徒陌,径直跟着走了。
“享受个屁,”司徒陌狠狠啐了一口,“哎哟,忘了让她们不要去潮音水碾了。”
孤行少不置可否,只远远缀在欧阳后头,跟着她们穿过小横渠,往潮音水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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