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看向陈兰。
陈兰却笑了笑,抿了一口茶杯里的热茶。
包厢很静,苏裕看着陈兰斜后方不远处的参汤锅下,气罐好像熄了火,而刚才的服务员早在放好小食后退了出去。
现在唯一的动静,只有陈兰落下茶杯到桌子上时,发出声的轻轻一磕。
她迎上陈兰的目光,听见她笑着问自己:
“如果我让你们尽快结婚,你说服江尧来北城,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这间湖心包厢,有大概二十几个平方,窗外视野更是美不胜收。
箱内只坐了2人,本应是极度舒适和惬意,此刻却让人紧张得压抑。
能被他母亲这么顺利地接受,并提出结婚,自然是件喜出望外的事。
可这结婚,参杂了条件,就变成了交易。
那,就变了味。
苏裕没想到陈兰这么直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看见对方起身,拿过放在一旁的陶壶,亲自动手将两人的茶杯沏满,才又接上笑着说:
“怎么,吓着啦?”
“没,谢谢。”
她用道谢来拉开话题的尴尬,尽管生硬又拙劣,但她仍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也许,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大概过了好几秒,久到她都觉得可能过了好几分钟,才又听到陈兰开始唉声叹气。
“江尧虽不是我从小带到大的,但性格、品行、为人处世我都清楚得很。
我也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人,如果他真有什么大的问题,我也绝不会在今天来见你,更不会觉得他不来北城继续发展是遗憾。”
“他从小独立惯了,小时候在爷爷奶奶那儿,高中就到礼城自己一个人呆着,大学又独自在北城,后来又一个人去了国外。
回国后,又一个人住,不肯回两边老人那儿……”
“我啊,最多到65就得退下来,这几年总得把路给他铺好。”
“有个人在他旁边嘘寒问暖,不至于让他一个人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的。”
说着,陈兰的语气软了下来,看向苏裕的眼神也变得温和又水润。
“你别怪我提前让人查了你的情况,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乖孩子,作为母亲,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吧?”
“我也相信,你连服务员都能轻声道谢……
理解他人、共情他人,不管遇见什么事,应该也是有几分容人之量的。”
没等苏裕给出回答的间隙,对方突然将身子前倾,慢慢伸手过来拉住了她的手,继续说道:
“我不瞒你,江尧在国外也好,回国后也好,我都替他相看了不少女孩。
想你也应该听别人说起过,他身边从来不缺条件好、长相优的女孩围过去。
哪怕是早几天,我也绝不可能坐在这儿同你说这个话。”
“就在刚刚,我突然也想明白了,门当户对固然更好,但真正能顺顺利利过一辈子的,又有多少?”
“与其找一个他不那么喜欢的,又处处和他一样要强的,还不如你在他身边,至少家里留有一盏灯。”
“……他,也挺苦的。”
苏裕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诚惶诚恐。她顺着陈兰的姿势,望向她的手。
手不似她母亲那般粗糙、褶皱,干干净净,虽不似年轻人般白嫩光滑,但一看就是从未做过活路的手。
话到这里,苏裕深深体会到说话的艺术,你猜不出她是逢场作戏,还是真心袒露。
每一句都像是发自肺腑,却每一句都透露着一个目的,还是她从一开始就亲口表述出来的目的。
那就是,她同意他们结婚、交往,前提是说服江尧来北城。
看似没有捆绑江尧,实际上从侧方位放低条件、姿态,也要掌控他的意愿和人生。
这样的人,该怎样八面玲珑的人,才能是对方的对手。
而苏裕开场所表现的那些小动作,都统统能被人一眼看穿。
不道破、不说破,顺势而下,反倒为对方铺上后续的路。
她完全不知道此时,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答案去回绝这样的要求。
她不得不承认,陈兰太懂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太会拿江尧的弱点去戳她爱他的心。
让柔软的地方,生出天性中的怜悯、关心,想温暖对方、拯救对方。
不管怎样,她苏裕是一个晚辈,作为一个男方的长辈,用这样的态度和方式来找她谈话,真是把控着人心。
如果她真的什么都不懂,听到对方长辈先是主动邀约吃饭,找到这么一处隐秘优雅的地方,再对自己开诚布公。
甚至循序渐进,打上感情牌……
应该没人不为之动容吧。
但她此刻,只有害怕。
这是场交易,她还不知道江尧的具体想法。
他和他母亲的关系究竟如何,她是否又成了陈兰准备握在手上的一颗棋子?
见苏裕依然没有回答,陈兰松开了手,又挺了挺身体,停顿好一会儿后,才又轻声道:
“你们来北城,我也不会来打扰你们,这点你尽管放心。
以后你们单独住国际社区那边,有机会的话,一个月一起吃上一顿饭就行。”
“陈总……”
苏裕低着头,两手手掌交叉在一起,左手手指扣着右手中指有茧的地方。
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一直沉默下去,总得说些什么。
才刚起了个头,陈兰便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到了她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
苏裕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频率略高,盯着那个看起来有些厚度的牛皮文件,一直盯了好几十秒。
陈兰没有开腔打断她,也没有催促她。
似乎很有耐心,也似乎胜券在握,等着她将文件袋拿起,再打开。
最终,她还是没有打开,只是抬头盯着陈兰,意思很明确。
“怎么了?不打开看看?”
“不了,陈总。
我想,不管这个是什么,我都不想我和江尧的感情中牵扯进其他什么东西。”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不想受这个东西的干扰……”
苏裕的话还未有说完,外面的人先是敲门,然后推开在外面提醒道:
“陈总,时间到了,咱们得走了。”
陈兰蹙了蹙眉,有些不满外人的倏然打扰。
她看了看手表,又不得不收起情绪,起身拿过一旁的包。
“你看看吧,看看再做决定。”
“我就提一点,结婚后不能离婚,除非江尧真犯下什么万不能挽回的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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