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一直静静地在观察苏裕,从她进来时,她的坐姿拘谨;到服务员撤菜时,她的有礼回答和道谢;到她打电话时,她的坐立难安。
以及她及时发现电陶炉上的陶壶,茶水有煮沸的现象。
包括她从一开始紧张得放不开,到后面的据理力争。
都说明,这个姑娘性格并不是不讲道理、张扬跋扈,亦或是表于急于心计的那一类。
对旁人,她至少表现出了基本的礼仪、家教,还有对自身的约束,和一点子细心。
她活到快六十的年龄,在这个社会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是心眼太多装单纯,还是太过紧张装淡定,她还是能第一时间辨别出来的。
在她的人际关系圈里,陈兰不是没有过挑挑拣拣。
但选的再好,当事人无动于衷,自然就没什么结果。
大概做母亲的都有这样的担忧,怕岳家条件太好,他婚后镇不住。
又怕岳家条件太不好,娶个刁蛮任性、不通情达理的回来,怕以后家宅不宁。
要门当户对,又要三观一致,也不是没有,只是让陈述去递消息后,始终没有下文。
拖到最后,她的那些要求一降再降,左右觉得对方只要看得过去、性格不差,就得了。
久而久之,她多少也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直到他暗地里找人牵线搭桥,再到这个小姑娘如今坐在她面前,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江尧从来就没放下过,可即便是当初认定苏裕就是杀人犯的女儿,她也并没牵连无辜让他们一定要分……
罢了,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他是孝顺的。
当初没阻拦过,如今自然也不会阻拦。
对苏裕,陈兰其实已经让陈述查了个七七八八。
据陈述传递回来的资料,苏裕在北城读书那几年,生活还算干净,一心都扑在学业上。
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打工。
毕业后来庆城,也是有几年后才交往了一个男朋友。
从资料上来看,那男的也算白手起家,俩人一起打拼公司,在一起好几年,也算是长情的人。
就是那男的风评看似不太好,流连于酒吧,玩什么地下乐队。
到最后男的出轨,俩人自然而然分手。
分手后,她就回了礼城,俩人也没有再来往。
算是断得干净,没有拖泥带水。
方方面面综合起来,比起她认识的那些官员的子女也好,商人的子女也罢,很多疯玩得离谱,私生活摆不上台面。
这样一比较,她倒算得上是个重感情的人。
尽管谈的那个男的是酒吧常客,她也没有养成去那种娱乐场所的习惯,没和不三不四的人滥交。
社交圈很干净,还算踏实。
只能说,他儿子太过恋爱脑,知道人家分手,就开始布局,见缝插针。
亲眼见过后,也可能是自己要求真的降得不能再降了,看着她本人也算过得去了眼。
只是这性格……家庭里两个人相处还行,不会担心压着江尧喘不过气,也不会是那种搅事精。
但工作中,怕是很难再帮到江尧什么了,不拖后腿都谢天谢地了。
而他又再拒绝来北城,就这么眼看着他事业走到头了吗 ?
至于苏裕的身世,陈兰说不介意,有些假。
且不说已经知道的,礼城那边的是养父母。就仅仅是能查到的,也得让人犹豫多时。
一、她明面上的父母,牵连杀害她的丈夫。
二、她的亲生父母,还有可能另有其人,而那个人早跑到美国去了,她还只能算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但她不会因为这个作为评判,苏裕作为个体,是无辜的。
理智,是她所接受到的教育,是她的个人涵养。
尽管,很难做到。
好在苏裕本人的人生履历,还算看得过去,不至于让人,连接受的点都找不到。
但江尧不愿回北城这件事,还是得从她这边去入手。
服务员开始陆续上之前撤下去的菜。
苏裕心里早有所准备,像陈兰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江尧,她怕是很难有机会见到。
她是庆城分公司的无名小卒,而陈兰是总公司的副总,是要竞争一把手交椅的人。
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请她吃饭,只会是谈及和她们都有关联的那个人——江尧。
只是不知,江尧不回北城,是这次谈话的主要问题,还是次要问题。
等所有菜上齐,服务员将配菜都端上,再次退出这个包厢后,陈兰才再次开口问。
“你和江尧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想过和他一起来北城?
在这边他也有房子、车子,东西都是现成的。”
“那房子他也没怎么住,当婚房也是可以的。”
苏裕一愣,这是和对方第一次见面。
第一次,就谈及这么深入的话题,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住。
可现实又不得不面对,和她来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她甚至想过陈兰是来逼她离开江尧的。
“江尧如若要来北城,我是不会反对的。
至于我……我才刚到庆城,再怎么都会等今年的春招通过后,才能有编。”
“关于结婚……阿姨,我们才刚再在一起交往。
虽然我们年龄到这个位置上了,但我和他都没提及到这一块过,还有些太快了……”
陈兰盯着女孩被包厢内的暖气烘得红彤彤的脸蛋,心下了然,怕是江尧还没求婚。
那这么想来,那晚他说的结婚,目前就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亦或是推脱他来北城的借口。
陈兰笑了笑,道:“你不用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我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生下江尧了。
我那时可是脸上写明了步步往上爬,什么利益没见过,什么交易没做过?
就算你现在没编制,我把你弄到北城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人会说你什么。
哪怕你现在跟我提什么要求,我都不会觉得惊讶。
反倒你跟我提了,我还觉得轻松一些,至少这算交易。”
“……”
苏裕笑笑,大脑有些转不过来,不知道怎么接话。
这时,服务员端着一碟粉红色的糕点小食走了进来。
陈兰夹了一块给苏裕,苏裕不得不吃。
她看着苏裕低头,小口小口安静地吃着甜品,适时开口继续道:
“我今天把你约出来,主要就是想说江尧和你来北城的问题。
在这里,他才能走得更远。
你留在庆城,他的心思便都在那儿了。”
苏裕心想,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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