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枫,我可以帮你。”
赵寒灯声音平淡,不带任何情绪。
“多谢赵姑娘,但,姑娘屡次帮我,我不愿坑害姑娘了,你一介女子,如何斗得过他。”
此时常枫已如一潭死水,伏在叶萝身侧。
赵寒灯眉间涌现一丝黑气,道:“我说的帮你,是我能帮你杀了他,你信我便只需告诉我,王二都对叶萝做了些什么?”
常枫这才僵硬地抬起头,面上的迟疑转变为滔天恨意。
“他找了一个妖女,剖开了阿萝的肚子,取走了阿萝的孩子。”
“妖女?”
“昨日是我第一次见她,王二对她很是尊敬。”
前日见着叶萝,叶萝的肚子才微微隆起,至多五六个月的身孕。
赵寒灯也协助产婆接生过,这些事情多多少少知道些。
“不过五个月的身孕,就算将那孩子剖出,多半是活不成的。”
常枫冷笑一声:“他们要的便是不足十月的孩子,若是孩子活了下来,且是男婴,王二自然高兴,倘若孩子活不成,那妖女同王二说,将死婴制成羹汤,可长命百岁。”
赵寒灯目光一凛,若是此事盛行起来,多的是人效仿,到时不知要死去多少姑娘与孩子。
“我知道了。”赵寒灯转身,微微低头,余光见常枫抱着叶萝依靠在满是血污的柴堆上。
“你们是怎么被抓回来的?”她最后问。
“我带着阿萝回娘家避难,王二便找来了,都怪我。”
常枫声音低低的,神情恍惚,无数次想起,在这后院中,叶萝一声声‘姐姐姐姐’的喊她,前不久的一次,叶萝说,她不愿为不爱之人生儿育女。
“可这世道,又有几人,正好与心悦之人在一起,哪儿来那么多幸福美满的事情,阿萝啊,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叶萝那时却很欢喜,撒娇地钻进常枫的怀中,抬起脸蛋,半开玩笑半认真:“可是姐姐,我正好与心悦之人在一起。”
她绝不心悦王二。
意识到叶萝在说什么,常枫大惊,将叶萝拉出怀中,退开几步。常枫一向循规蹈矩,在这个世道,为女子为人妇应当做些什么,她便做些什么。
可叶萝偏偏要跳出规矩之外。
自那时起,常枫便有意无意地躲着叶萝,叶萝发现后,便以绝食逼迫着常枫相见。
两人再见时,叶萝倒在床榻,两眼通红,却是笑着的。
常枫嗔怒道:“你笑什么?”
“我打了个赌,我赌赢了,姐姐你说我该不该笑。”
常枫又气又心疼:“你的心思,若是被王二知晓,可知你我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姐姐是怕我连累你,还是姐姐觉得我恶心?”
常枫重重放下药碗,临走时,还瞪了叶萝一眼。
在之后,便是这些事了,如今,叶萝依旧在常枫怀中,只是,一动不动,再不会那样得意的笑,说自己赌赢了。
在娘家被王二找到时,碍于赵寒灯,王二说,只带回叶萝,因着叶萝腹中有他的孩子,而她常枫,从此自由。
几十号人将常枫的娘家围得水泄不通,这是不答应也不行了,年事已高的父母为着孩子操碎了心,悔恨当初把女儿嫁出。
常枫唯一勇敢的一次,便是将叶萝护在屋中,不让王二带走叶萝,叶萝却是探出头,将常枫拽了回去,脸上全然没有半分惧怕。
“姐姐,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个!”
“姐姐,那天,你看我的眼神,我很害怕你真是厌恶我,因为你后来也不肯见我。但现在,”叶萝抱住常枫的腰,轻轻倚靠在常枫的肩头:“我已经明白姐姐的心意了,原来我之心意,并非是一场从头到尾的独角戏。”
常枫却顾忌着叶萝的肚子,不敢回抱。
“常枫,常枫,姐姐,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我很般配,你听,长风万里,绿萝不息。姐姐,你要好好活着,你……要勇敢些,凶一些,以后不要叫人欺负了,你要为自己好好活着。”
她松开常枫,自愿回到那一座囚牢之中。
常枫理应知道,那时没有抱住的人,此后,再没有机会相拥。
身份不允许,世道不认。
马车在泥泞的小道上渐行渐远,软弱的常枫恨极了自己。
她有一个机会,带着叶萝远走高飞,为什么要来这里,与余生的幸福失之交臂,甚至搭上了叶萝的性命。
“所以,你也追了回去?”
“我跪别爹娘,连日追回王宅,撞见了王二与那妖女迫害阿萝,我拦不住他,我……”
无尽的自责包裹了整颗心,她的双眼又是落下血泪。
常枫身上的伤,恐怕是阻拦王二时被打的。
“常枫,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确定,不跟着我离开此地?”
常枫摇头,心意已决。
“好。”
赵寒灯又回到了前院之中,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王二今日是真高兴,这酒一杯接着一杯饮下,他每每举杯,众宾客顾及他的面子,必要举杯迎合。
“喝,今日都给我喝尽兴了!喝!”
“王老爷,今日不是贺子宴吗,怎么不给我们看看你那宝贝儿子呀!”
“你们也配。”王二笑骂着。
“哈哈哈哈哈!”宾客大笑附和。
这时,众人再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溪娘真是酿得一手好酒,饮下仿若烈焰烧喉,不久顿感唇间生香,喉间如清泉 划过,浇灭了烈火。
赵寒灯向来穿得素雅,今日一袭白衣,与这王宅格格不入,她掩在众宾客之后,王二看不见她。
“酒是好酒,好到你们都不配喝。”
她低低一声,眉间一团黑气愈来愈浓。
身边有人听见赵寒灯的话,不满地偏过头,正巧,这时,赵寒灯手中杯盏落地,清脆一响。
身边那人正要问问她是谁家的人,如此败兴。突然,天边忽然飞来大片的黑鸦,密密麻麻得挡住了王宅这一片天。
“滚。”赵寒灯道。
只一字,身边那人连忙放下酒杯,逃命似得奔出门外。
几只黑鸦落在舞女们的肩头,舞女花容失色,推开身边的男人,尖叫着也跑出了门外。
与其说自己跑的,不如说被黑鸦叼着驱使离开宴席。
“混账东西,谁叫你们跑的,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
宾客间一阵骚乱,望着在王府上空盘旋的鸦群,不寒而栗。
分明是白日,却被这些鸦群带成了黑暗。
王二骂道:“哪来的妖怪,敢坏我的好事,来人啊,拿火把来,快去快去!”
宾客之中,一道女声响起:“王老爷莫怕,黑鸦送喜,乃是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