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雨潇在一片漆黑中醒来,眨了眨眼,仍是不见天光,许是此处本就无光,蔺雨潇不作多想,扭了扭自己的手腕,牵一发动全身,伤口处火辣辣的疼,旧伤之上,又添新伤。
那日蔺雨潇本是要回妓楼的,只是走了大半路程,终是强撑不住,脑袋一沉,倒在了大街上,再醒来时,四肢被铁链拴住,动弹不得,一人手持马鞭,还没等蔺雨潇问清缘由,那人二话不说对着蔺雨潇就是一顿抽,她便生生疼晕了过去。
黑暗中,蔺雨潇重重叹了口气,她时常陷入这般田地,敌暗我明,刀还未拔出,敌方暗箭齐发,都要将她扎成了个窟窿。
心中盘算着复仇大计,可自下山以来,屡遭磋磨。
师傅啊,山下这世界,算算没有我想得那般平坦,我所图谋之事,怕是要如饥荒世上的婴儿,死在襁褓之中了,只是,我连将我逼到此般境地之人是谁都不知,何其愚钝啊。
她想。
蔺雨潇心中愁绪万千,黑暗中却响起了掌声,蔺雨潇顺着声音抬起了头,那掌声,近在咫尺,原来,敌人早在面前。还好,此刻黑暗,蔺雨潇庆幸自己流露于面上的颓废样被黑暗隐匿,如此,也不至于被敌人嘲笑了去。哪知,下一秒,面前人道:
“小兄弟,我在此地许久,你既已经醒了,为何不与我打个招呼?”
一句话使得蔺雨潇瞳孔骤缩,她压住心中骇意,强作轻松状,和蔼道:“大人怎会在此?”
话音刚落,那位在街头救过她一命的青年郎君并未接话,只听“吱嘎”一声,有人打开了牢门,随后响起一道清澈的少年音:“喂,吃饭了。”
听着脚步声,蔺雨潇推断进来的这少年走到了她的面前,随后,一个柔软的东西被堵在了蔺雨潇嘴边。那香味,那口感,不正是包子吗?
蔺雨潇紧闭着嘴巴,包子塞不进来,她能感觉到喂她的人已经相当不耐烦了,果然,咔嚓一声,蔺雨潇的下巴被卸了。
“你不想吃,就算了,饿死吧。”那少年道。
蔺雨潇疼得失了声。
掌声又响起了,黑暗中的第三人道:“沈年,你年纪还小,戾气不要那么重嘛,对女孩子呢,要温柔。”
“大人……”
“你下去吧。”
“是。”
“小兄弟。”
一只手在蔺雨潇脸上游走,那手的主人又道:“于潇,是叫这个名是吧,你不用问我从何得知,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这个名字,你所担心的人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局势已定,想我新官上任,便将连环杀人案的凶手缉拿归案,小兄弟,你也很为我高兴吧,此事,太过简单,并无疑点,杀人嘛,还为死者盖上白布,下手之狠辣,不留活口,下手后之怜悯,为自己留下把柄,真真是,可惜了。既然此案已破,我倒是好奇些别的,例如,你一女儿身,为何化名男子,潜入京中,以你的身手,为何又要留在鱼龙混杂的妓楼做杂役,莫不是有所图谋,或者,你们,是同谋。”
罪名越扣越大,蔺雨潇却说不出话,心中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一心想知道妓楼中人的下落,若因自己,使那些女子遭到了无妄之灾,那她实在该死,可什么话都让这大人说完了,自己却是口不能张,实在着急。
那只在脸上不断游走的手一顿,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抚上了蔺雨潇的下巴,咔嚓一声,又给掰回来了,蔺雨潇方才口不能言,此刻又被这位大人蛮力掰了回来,急忙想说话,开口却是先吐了一口血出来。
那大人连忙摸上蔺雨潇的脉,好在一时半会死不了,又松了口气。
“喝茶吗?”那大人道。
“大人好雅兴。”
“怎会,是我招待不周,竟是现在才想起,邀你做客,却连杯茶水还未奉上。”
嘴边清凉,茶杯倒还真的送到了嘴边,蔺雨潇低头,轻抿一口,心中定了神,才道:“你把她们如何了?”
“都是些如花似玉的们美人,于潇姑娘,我又怎舍得对她们如何呢,不过,于潇姑娘,若我想知道的事情,你不愿意配合我,我便不敢担保我手底下的人不会对她们如何了。”
“我说便是。”蔺雨潇睁大着眼,却不见一物,这黑暗令她恐慌,却不知这青年男子为何能在这黑暗中谈笑自如从容不迫,像是与黑暗融为一体:“你先燃上烛火吧,太黑了。”
“你看不见?”面前人这语气是实打实的惊愕。
蔺雨潇反问:“你看得见?”
这青年郎君轻笑一声道:“于潇姑娘,委屈你了。”
他替蔺雨潇解开四肢桎梏,将其扶着坐上了牢中的凳上,蔺雨潇伸手摸索,便是桌子,想来,这大人方才便是坐在此处等她醒来。
“无妨,眼睛而已,识人不清,留着又有何用。”蔺雨潇道。
“于潇姑娘倒是淡定得让我意外。”
蔺雨潇没问她意外什么,不打算只再与这虚伪之人闲谈,直奔主题道:“我女扮男装,并无别的目的,只是习惯了,家父对我寄予厚望,奈何我为女儿身,所以,自我儿时起,就被当做男儿来养,至于我的来历,我生于鹤州的一个小村子里,家父授我功夫,学成之后,便让我来京中谋生,希望我有一番作为。”
“鹤州?此地于战火中沦陷,早已不是我朝领土,于潇姑娘若是不想让人知道来历,说是鹤州,我倒也无从查起,况且,令尊既希望你来京中有一番作为,你又怎会沦落到烟花之地做个杂役呢?”
蔺雨潇不慌不忙道:“大人倒是爱扣罪名,鹤州几年前的确失守,可如今,圣上英勇,膝下皇子也是志勇双全,亲自领兵作战,鹤州,不是已经回归我朝了吗?若是大人有心,自可遣人去鹤州查查。再者,我与父亲所图不同,功名、作为,都不是我于潇想要的,来京中,自是听说此地比鹤州繁荣个不知多少倍,若是在此做做生意,敛些钱财,再攀上一门好亲事,于女子来说,圆满了吧,不过,来到京中之后,倒是和我想得有所出入,出来此地,穷困潦倒,找不到活计,无以谋生,迫不得已,才入了妓楼之中,托溪娘照顾,苟活至今。”
“哦?倒也连贯。”
蔺雨潇看不见面前这人的表情,听他声音,不知什么情绪,对自己说的话,也不知信了几分。
“于潇姑娘,前几日在街上,见你仗义出手,不惜与官兵同归于尽也要救下你的朋友,想来,于潇姑娘是个好人,一个好人,功夫不错,却杀人如麻,姑娘不妨再解释解释,若此事是个误会,沈某心中怕是过意不去。”
蔺雨潇道:“不瞒大人,我确实去过案发地,不过,我去时,那些工匠便已经死去了,大人可问溪娘,是否差遣我为妓楼找一位工匠修补房顶,遇到此事,纯属巧合,”
“如此,我便明白了,我当然是相信姑娘,不过,我这新官上任,放走嫌犯,如何服众,还请姑娘在此再待上几日,容我调查清楚,还姑娘一个清白。”
“那便有劳大人了,不过,此事与妓楼一干女子绝没有关联,还请大人放她们回去吧。”
“自然。”
这青年郎君满口答应,失了明的蔺雨潇自是看不见面前这人皮笑肉不笑,手中正把玩着张那日盖在死去工匠脸上的衣料。
这衣料被染得鲜红,与蔺雨潇此刻穿在身上的颜色相差甚远,前几日,蔺雨潇受了伤又被动刑,今日,蔺雨潇身上的衣料已呈暗红色,这青年郎君将手中沾了新鲜血迹的破衣料折叠好,摆了摆手,牢房外的沈年立马走了进来接过,将其收好。
“你放心,你若如实交代,我定然会好好查清此案疑点,必不会让你蒙冤,不过,于姑娘,还得委屈你在此待上一段时日了。”
蔺雨潇苦笑一声:“小人定然是要全力配合大人、任凭大人差遣的。”
“你在妓楼也待过一段时日了,我且问你,其中是否有一位模样秀丽,性子伶俐跳脱的女子?”
蔺雨潇闻言闭目作响,不得光明,面皮上却能感受到这位大人的目光沉沉,正待张口回答,却听这位大人自问自答:“想来,没有吧。”
“大人。”蔺雨潇笑道,心中自有想法,胡乱道:“妓楼中符合此条件的女子不在少数呢,敢问大人,要找之人,有什么具体的特征呢?”
“如此……”
他丢出了个话头,蔺雨潇偏着脑袋听着,却听见起身的声音,接着牢门被锁上,那人,应当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