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扇小窗,初秋的阳光恰好照进来。
陆禹驻足看了一眼,发现一根牵牛花的藤蔓延伸进来,一抹艳紫色的硕大花朵就像被无形的手递进来,多情的呈现在他面前。
狱警把他的脚镣取下来,又把一双新皮鞋放在他脚边,现在他终于可以穿上鞋子了。
在他穿鞋的时间里,两个狱警在他身后小声交谈着,沟通之后的一些细节。
陆宅里,陆欢语被捆住手脚在地上滚作一团。
她用孩子特有的高分贝尖叫吵得所有人不敢靠近。
“就不能想想办法吗?”沈清御烦躁的站在二楼楼梯口,俯身看着楼下的闹剧。
“欢语小姐她……根本不让靠近,她乱踢乱咬,我们拿她没办法……”管家为难起来,
“或许等她一会累了……”
管家的话还没说完,沈清御已经用力哼了一声,掉头回了房间。
这群人太没用了,连个孩子都处置不了!
一会儿她又重新出现在楼梯口,
“陆家主呢?让她管管啊?!”
都怪陆焕,把这么个烦人精带回来!
一个外人!一个养女!真搞不懂为什么要带她回来!
“家主她有事出门了,让我们只管看着就好……”管家小心的解释。
沈清御嘟囔了一句什么,又返身回了卧室。
陆欢语还在尖叫打滚,但是绳子捆的实在很牢固,她完全无法脱困。
她就这么歇斯底里的吵闹了两天,成为陆宅唯一的噪音源。
两天前,陆焕出于对陆欢语个人安危的考虑,决定把她提前接回陆宅。
管家带着两个佣人过去接人,不多久就打来电话说欢语完全不配合,不愿意跟他们走。
电话里传来乒乒乓乓的打砸声,听得出现场的情况颇为激烈。
“你们连一个小孩子都制服不了吗?”陆焕揉着眉心。
“不是的……家主,她……她手里拿着两把菜刀,到处乱砍乱挥,我们……实在是不敢靠近!又怕强行夺刀伤到人。”老管家惊魂未定。
“哈?”陆焕手中的动作停止了。
拿着刀砍人?
无论如何,她没想过这孩子会是这样一个状态。
于是她决定亲自过去看看情况。
等她到了江边的平层,赫然发现整个客厅里的家具饰品等都被劈砍的乱七八糟。
“这些难道都是欢语干的?”陆焕根本不敢相信。
和欢语的相处中,她始终以为这孩子是懂礼貌且乖顺的,看起来很省心的样子。
没想到,她实际上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突然,她就想明白了为什么这孩子会被前两任领养家庭退回了。
这下她终于把当初领养资料里的内容和本人对上号了。
看来,欢语的乖巧也是有条件的。陆禹不在跟前,她也不愿意维持乖乖女儿的人设了。
“陆欢语!”陆焕厉声喝道,
“把刀放下!”
欢语看清了来人,一股恨意在心中腾起,
“我不走!谁也别想把我带走!再过来我就砍人了!都滚出我家!”
说着她还把两片刀刃互相摩擦一下,发出呲啦的刺耳声音。
“家主……”佣人凑过来想把陆焕推劝出去,
“不如就让她待在这里。这孩子顽劣的很,听说已经好久没去上学了!这就是个难伺候的主!”
“什么?好久没上学了?”陆焕诧异,更觉得非管不可了。
她不耐烦的挠挠头,看了一眼警觉的陆欢语,叉腰盘算了一下对她说,
“欢语,我是受你父亲所托来接你回陆宅的。怎么,你连你父亲的安排都要违抗了吗?”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你去陆家,事到如今你竟然还连学都不上了,这样可不行。陆家不会允许一个不学无术的人——”
“这个陆家人谁爱当谁当!我哪里也不去,你别想再骗我!”陆欢语冲她呲着牙。
“呵,你是我名义上的养女,想脱离陆家?先拿钱出来赎身吧。”
她边说着边靠近陆欢语,趁着她鼻酸的时机抬脚一下踢掉了她手中的刀,往前一冲,揪着脖领子把她提了起来。
悬在半空的陆欢语立刻激烈地踢打她。
啧,这孩子……比自己当年的叛逆还有过之。
虽然是个小孩子,挠人踢人根本下了狠劲,很快陆焕的手臂上都划出了几条血痕。
陆焕也终于被激怒了,一狠心朝她肉嘟嘟的小脸上甩了一巴掌,
啪!
“冷静点!”
陆欢语愣了一下,眼中短暂的清明了片刻。
但很快那双红通通的眼睛里又涌起更多的仇恨,张开嘴就冲她的胳膊咬上去,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像只负隅顽抗的小兽。
很快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缠打起来。
陆欢语像片狗皮膏药一样甩开又黏上,黏上就要抓咬一番。
陆焕咬着后槽牙,手上收着劲,以防把这小胳膊小腿弄折了。
如此一来,竟然没法立刻制住欢语。
最后还是佣人在一个柜子里意外翻出一捆绳索,拿出来拆了,几个人出手一起,才把陆欢语捆起来。
看到在地上蠕动的小丫头,陆焕一肚子气没处撒。
佣人们把她的生活用品书本衣服都打包带下楼,人就扔在车后座上。
管家把这处住宅里的佣人的工资结清遣散,最后,随着大门重重一关,这里从此就再无人居住了。
“这处宅子怎么处理?”回程的路上管家问。
陆焕烦躁的托着腮看向窗外,
“怎么处理?收拾收拾卖掉吧。这本来也是要收归陆家的一份资产。”
作为犯下大罪的佣生养子,他们的所有财产都会被充归主家。陆禹的房子自然也不例外。
闻言,躺在后座上的陆欢语立刻发出“呜呜!呜呜!”的抗议声。
陆焕回头看了一眼陆欢语,见她眼中仍然是不屈的反叛,于是额外叮嘱了管家一句,
“平时多派几个人跟着她。如果觉得不好管,又作妖的话,就捆起来等我回来处置!”
后座又发出呜呜的愤怒声音。
事实果然如陆焕预料的那样,陆欢语到了陆宅就想往外逃,甚至打碎了一个昂贵的水晶摆件。
无奈之下她重新被捆起来。
“给她上一些镇定剂不就好了。”沈清御抱着胳膊远远站着,提议道。
陆焕蹙了蹙眉,“不行,她还小。镇定剂对人体有副作用。”
沈清御幽幽的看了躺在沙发上的陆欢语一眼,走回自己房间去了。
随着执行日期的临近,陆焕越发烦闷。
陆欢语制造的噪音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还有这样一个“历史遗留问题”亟待解决。
半夜,随着砰的一声异响,楼下的灯亮了,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陆焕一直没睡着,她下了楼,问佣人发生了什么事。
“家主,欢语小姐她把一个柜子踢倒了。”佣人毕恭毕敬的解释,
“刚才已经收拾好了,没有损失什么……”
陆焕朝陆欢语那间临时的卧室张望,看到几个佣人正在把碎掉的瓷瓶放进一个袋子里。陆欢语屈膝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床垫。
她快步走进去,伸脚踢了踢地上的欢语,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陆欢语翻眼看她,恶狠狠的努着嘴,半晌才生硬的开口,
“你这个骗子!你明明是答应了会饶父亲一命所以我才会……”
原来还是为这事。
陆焕哼笑起来。是的,她确实食言了,但是那全怪陆禹一意孤行,是他没给别人机会原谅他。
这里面的恩怨情仇哪里是小丫头一两句话可以一笔勾销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国法不是陆家定的,哪怕家规饶他一命,国法也不会姑息。你明白吗?”
说罢她兀自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手扶着门框,沉吟不语。
还有……
七个小时?
指针一圈圈转,她需要尽快下定最终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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