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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焕毫无睡意,她斜倚在床头回复着手机里的消息,时不时发出一段语音,对下属的工作做出一些指示。
心口闷着的火畅快的宣泄,她一扫先前的躁动,重新恢复到沉着冷淡的样子。
及腮的栗色短发挡住她的侧脸,只露出一截高耸的鼻梁,手机的光在上面描摹出一个冷白色的轮廓。
陆禹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他碎发凌乱地枕在另一个枕头上,身上只穿着白衬衫。衣领翻着,被子的一角盖在肚子上,一双长腿曲着,随意露在外面。
屋子里开着暖气,并不冷。青年苍白的脸色些微地有了红润。
两丛漆黑的羽睫合抱着他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昏黄光线下,那双亮晶晶的黑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睡意。
“怎么?”陆焕觉察到他的视线,终于回过头来,似笑非笑,
“不够?”
陆禹于是就从被子下伸过手去,小心翼翼地用手背摩挲一下她的皮肤。
陆焕这次没有急着催他离开,而放纵他在这里躺了许久。
他心里并没有为此高兴,反而莫名生出了浓浓的悲凉。
哪怕拥在一起,不安和恐惧也一刻没有消停。越是这样亲密的靠近,越让他患得患失,更鲜明地感受到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割裂。
陆焕被他挑起心思,索性丢下手机,重新开始下一回合。
他在床头夜灯的微弱光线下看着那瓣心中渴慕的红唇。那里在四处点过火,制造过伤痕,却唯独没有在他最需要的地方停留过。
他竭力凑上去,却被自然地打断了动作,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唇。
此刻他这残存的一点贪念就此湮灭,像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一样,不再尝试做任何主动的事。
陆焕不想面对面看他睁着深黑的眼睛,好像这眼睛一直在窥探她的内心。
她粗暴的扳过他的肩膀,青年意会且乖顺的配合,转回身去不再看她。
陆焕目光循着细瘦脖颈一路向下,看着他弓起的瘦脊的背,指尖在上面轻轻划过。
……这个男人,似乎并没有照顾好他自己,比上次见面更加消瘦了。
她心里腾起一些烦躁和不悦,用力拍了一巴掌,
“你就不会多吃点?”
“硌得难受。”
说完她又有些后悔,闭眼捶了捶自己的头。
“……嗯,我知道了。”男人闷闷的声音许久才从枕头里传出来。
“……我尽量。”
他更加谨慎起来,手指抓着枕头,指节发白。
陆焕垂着目光,看着他用力抓扯的手指。
她喜欢在这种时候说着脏话,乐见陆禹一脸或羞愤或慌乱的表情。
然而如今的陆禹却变得无趣起来,木然,呆板。对她的很多话无动于衷。
她索性重新躺回自己那一侧,又点上一根烟,
“我打算明年扩大海外的市场,你怎么看?”
陆禹从枕头上抬起汗涔涔的脑袋,稍微一愣。
聊到工作上的话题,陆禹的话较之前多了些。他沉稳磁性的嗓音不疾不徐,条理分明的阐述自己的看法。
陆禹没有看她,只是也依样靠在床头,看着前方的一片虚无,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的看法和自己不谋而合,又补充了自己遗漏的部分。
陆焕斜眼看了看他,心里一动。
她有了一个主意。
……不如就这样,让陆禹去国外。
至少,他确实是一个在工作上得力的伙伴,而调任国外,他对产业核心的影响也变得更可控。
而且……
他对自己这么忠心,不会撂挑子不干。
陆焕眸光闪烁。
“没想到你对海外事务也很关注。”她勾唇一笑。
“和陆扬监理有时候会有这方面的闲聊,了解的不是很深。”
看来,有关陆禹的职位安排,陆扬恐怕也会支持。
那就干脆调去国外好了。不剔除他的陆家佣生养子身份,也维持住了基本的体面和距离。
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了么?
她现在得学着更沉稳一些。
不该随时把鱼死网破放在第一位。
也许,很多事过了“追诉期”,结果和起因就慢慢变得不再对等了吧。
她不愿意再去想有关陆禹的事,把光线调的暗一些,闭眼睡觉。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地握住,两片柔软的嘴唇像谨慎的蜻蜓一样一瞬地触碰,又离开。
她转头看了眼枕头,果然陆禹整个人缩进被子下了。
她听见羽绒薄被下他好像在笑。要不然,那些急促的气声除了笑还能是什么呢?
哪怕他在哭,她也没法去安抚他的神经质。
黑暗里,他用极低的声音不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不一会自己这只手已经被攥得潮乎乎了。
他的泪浸湿了指缝。
陆禹他……又在为什么而道歉和哭泣?
他总是一边道歉,又绝不悔改的继续下落,从不回头。
看来疯病又犯了。
她干脆重新闭目休息,任由他攥着那只手抽泣。
无论如何,她心里已经给出了最后期限。
天将亮的时候,陆禹轻轻下床。他在微光中愣愣地看着那张精致的睡颜,眼中都是决然的神色。
陆焕,也许从头到尾就只有一种办法能拴住我们彼此。
我已经找到可以永远在一起的方法了。
……你恨我也没关系,反正,
我会把命还给你。
他起身穿衣,下楼梯,最后轻轻带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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