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点钟,我来到礼堂。
同学们三三两两排着不成气候的队伍,讨论着如何挤满蜂蜜公爵狭窄的过道;有多么想念黄油啤酒,一到村里就要直奔三把扫帚;想看看风雅牌又上新了什么新的小饰品,用来给沉闷单调的校服一点别有新意的装饰;以及,究竟要不要去猪头酒吧。
我好整以暇,脚下踩着节拍。
两点十五刻,离出发还有十五分钟,我东张西望,邓布利多教授已经来到大厅,手里是一长串的学生名单。
两点二十五,队伍排了很长,而且变得整齐有序。
我有些急了。
纽特怎么还不出现?
刚才在礼堂就没有看见他,我本想着纽特可能是用完午餐打算回宿舍小憩一下,又或者他还在忙禁林里的事。
两点半了,院长们开始念学生们的名字,同学们争先恐后涌出大门。
我还在原地踱步,咬着手指,暗道不好。
不是确定好了吗?为什么现在还不出现?
“我注意到你的名字还没有被划去,克蕾娅——”邓布利多教授拿着名单走来,“有什么意外吗?”
“教授,我——”我依旧四处张望着,在邓布利多教授笑意盈盈的注视下,我只好说:“我改变主意了,我不去霍格莫德。”
我无心仔细观察邓布利多教授的面孔,尽管他离得很近,浑身发出探寻的气息。
“抱歉,教授。”我说,“我需要离开一下,事实上和我约好一起去霍格莫德的人,他没有现身。我得去找他。”
“是啊。”邓布利多教授慢吞吞地说,“也许的确有什么要紧的事让纽特对你失约了,特别要紧的事。”
邓布利多教授用探究的目光看了我一眼。面对着他炯炯发亮的蓝色眼睛的注视,我没有意外地被看透了。
“快去吧,克蕾娅。”邓布利多教授说,“我们都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只不过得注意点儿,不要引起其他人的关注。”
邓布利多教授显而易见的在暗示我,进入禁林的时候要观察周围的环境。要是被人瞥见有学生独自进入禁林,会怎么样呢?
上一次来到禁林的记忆给我的感觉本是十分糟糕的。
因为文达·罗齐尔和卡莉斯塔是完全不同的人。面对卡莉斯塔,她还留存一丝对弗洛尔教授怨恨的怀念,给了我时间去自救——
而文达·罗齐尔,她每说出一句话,都激起我的恐惧。
她的冷静是触目惊心的残忍。
我尝试着和文达·罗齐尔周旋,来换取一线生机,可最终我还是要依靠马人的横空出世来获救。
文达·罗齐尔对克里恩真的束手无策吗?
也许,她是为了格林德沃——她不愿意惊动其他群体。她的所有行为都在揣测格林德沃的想法。
不知不觉中,我也是如此。尽管我们的目的并不相同。
我持续不断在林间小路行进,树林随着深入越发茂密,树叶沙沙,它们遮住了头顶上的日光,我只好拿出魔杖,让它在一片漆黑中闪着亮光。
到处都是树根和树桩,可我分明记得上次我走的路不是这样的,我不禁怀疑自己走了错路。
有什么东西滴上我的手,片刻后开始慢悠悠地流动。我抬起手,手背上流淌着白色的粘液。那是什么东西?
我抬头,遮天蔽日的、绿茵茵的树叶,什么都没有。我甩了甩手,转了一圈。
“黏糊糊的,真讨厌。”我自言自语说。
一声奇异的鸣叫穿过树林向我而来,我的心神都为之一震——它更像是直接进入到我的思想,没有依靠任何介质的传播。
痛苦又愤懑、在不甘地哀嚎,在即将到达阿鲁的中间地界遇见流沙,奋力挣扎。
是她在呼唤我,悲鸣的希望撕碎我的迷惘,我找到了方向,向着某一处奔跑,低矮的树枝和刺藤不时划过,边缘开阔,孤独树影尖叫着离去——
“在往左边,纽特——再靠过来点儿!”
凯特尔伯恩教授焦急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就在这片熟悉的,享有光照的湿地,纽特跪在尤里卡的边上,手臂不停摆动着。凯特尔伯恩教授支着他的拄拐,看得出他恨不得也跟着一起蹲下来,剩下的一只腿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尤里卡的孩子,那只独角兽宝宝,在他们周围打着转,头上的角不时往上顶,喉咙中发出低微的嘶鸣。
哪怕我看不到纽特的手上动作,从尤里卡躺在地上的形态,和她的眼眸,我明白了这大概是怎么一回事。
是她在呼唤我。
她甚至无法控制她的头颅,四肢垂下,好像在进行一场安心的睡眠那样。
她在看着我,用她的眼眸——不是作为上帝的审判使对我进行着裁决,而是作为单纯的、没有任何象征意义的,只有唯一被我们赋予的学名,一只独角兽。
她也会流泪,水珠沿着瞳孔的边缘顺流而下,还未到达大地便干涸。
我就站在这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许我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别去打扰纽特和凯特尔伯恩教授,因为他们作为专业人士,显然正在竭尽全力拯救尤里卡。
“看到那儿了吗?那里是她的内脏,对,别碰到那儿——你清楚该怎么做——”
独角兽宝宝迈着瘦弱修长的四肢,在尤里卡的注视下跑向我,甩动着头颅——“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们。”我说。
好像只要保持打转,就能让尤里卡好起来。
“教授,我做不到,我没办法——”纽特压抑着他的嗓子,他还在继续着,“我救不了她——”
凯特尔伯恩教授甩开拄拐,沉闷的声响是他不顾一切跪下与大地相接时发出的。
我的心被蚂蚁噬咬着,一点点被蚕食,一点点落败我的愿望。
日光无声地叩问死神的镰刀,他摇摇晃晃起来,直到闪电般的镰刀,将她的头颅与她跳动的心脏分离。
而尤里卡始终看着我的瞳孔逐渐涣散开来,她死了。
我看向我脚边的独角兽宝宝再也承受不住,发出与人类别无二致的呜咽。它挤开纽特和凯特尔伯恩教授的位置,钻进尤里卡温热的尸体,缩成一团。
纽特还跪着。“对不起,对不起……”他捂上自己的脸,从头到脚都爆发出过度的悲伤,“我救不了她,教授——我没能救下她——”
“纽特——”
“我怎么会救不了她?”
“我怎么能看着她在我眼前死去,却这么无能为力——”
“纽特·斯卡曼德。”
凯特尔伯恩教授定住纽特的肩膀,将他转向我。
我们都在彼此眼睛里找到那些发红的痕迹。
把我们的骨头都烙印得滚烫的,深入骨髓、无能为力的悲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