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进来上了茶后就退下了,静夜也下去了。
小隔间里就只剩下小夭和涂山璟两个人。
“听说你来找过我几次,可是有事?”小夭笑着问道。
涂山璟默默打量着她,小夭的眼神那般的平静,仿佛在和一位陡然相逢的不怎么熟悉的普通朋友说着最客套的话。
涂山璟觉得自己的心在扯着疼,他一直确信着小夭对他有情。但是,小夭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好似从来没有这般舒展轻松过。自从回到五神山,在他的身边时,她好似一株藤蔓,依附着乔木生长,不知何时就失去了清水镇玟小六的肆意与洒脱。而此时的她,身上仿佛有着一束生机盎然的光。
小夭看着涂山璟似走了神,也不催他,静静的坐着。
涂山璟很快就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可那笑容虚浮,且不真切。
“小夭,你在买粮?”
“嗯。”小夭拿着茶盏浅浅的抿了一口,轻声应着。
“小夭,你......”
“有话就说吧。”
小夭并不喜欢打哑谜,在清水镇,她也相信没有什么事可以瞒过涂山璟。
“若涂山氏愿意高价收购你的米铺,你可会卖?”涂山璟缓缓地说着。
“为什么?”小夭疑惑的望着他。
“你......毕竟是陛下的妹妹,有些事......不该做。”
“我做了什么?我并不觉得我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小夭有些气恼,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是轩辕大王姬的女儿。”
“你也别忘了,我的爹是赤宸。”
小夭早已明白涂山璟的意思,脸冷得像块千年的寒冰。
“我只是不希望将来有一天,你和陛下之间......”涂山璟还在低声的说着。
小夭已经不耐烦,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你请相柳抢婚时,不也答应送他三十七年粮草,你送得为何我就送不得?”
“我是商人,而你,有着轩辕的血脉。”涂山璟平和的答着,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
小夭的脸刷的就红了,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恼的。
“你把米铺卖给我,粮草我来送。”涂山璟定定的看着小夭,一字一句的说着。
“不用。”小夭的心里纠结了一瞬,立马干脆地否决了他的提议。今时今日,她可不敢领他的情。
“小夭,以你的财力抢不赢外面的米铺,你购的多是高价粮,这终不是长久之计。我别无所图,只是想帮你。”
“我会想办法。”小夭虽底气不足,但没丝毫的犹疑。
涂山璟的眼眸中泛起几丝血色,也不如最初那般心平气和。
“前些日子,相柳趁乱抢了丰隆的粮草。”
小夭微微抬头,没有说话。
“你这样......值得吗?大荒必定一统,辰荣军不过苟延残喘而已。“
小夭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小夭觉得心口发闷,扶着案几缓缓地起身,望着远处,坦然地说道:“一生总归会做几件糊涂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大厦将倾,我亦一往而无前。”
面前这个人,让涂山璟迷惑,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她如此坚定的去做一件或许毫无意义的事。
他也在想,若到了那一天,小夭又该如何抉择,是否也会如今日般干脆和洒脱。
“你愿为了......他,舍弃神农山上的......人?”涂山璟面色发红,声音里微微发着颤。
“我也不知道。”小夭淡淡的笑着,只是笑容里藏着抹不去的哀伤。“为什么一定要打仗呢?难道你们都看不见送夫君上战场时女人的眼泪,儿子的尸体被送回时父母的哭嚎。一个人的背后都是一家人,天人永隔,剩下的只有悲苦。我也不想世间的女子都像我的娘亲,因为战争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我知道我改变不了什么,那就让我们顺应天意......”
小夭突然觉得倦怠,不想说话,她挥了挥手,涂山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黯然的离开。
小夭靠着软枕歪在坐榻上,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疲惫与倦怠在周身蔓延。
天下大势谁人可控?唯有做好自己的事而已,剩下的也只能交给老天。
涂山璟走后,小夭从隔间出来,一眼看到苗圃在教左耳识字。听到她叽叽呱呱低声训斥左耳的声音。看上去苍白瘦弱的左耳,红着脸低垂着眉,就如邻家做错事的普通少年。
听到动静,左耳别扭的瞅了小夭一眼,扭过头去,不搭理她。
小夭好笑,刚刚那憋闷的情绪似乎都被眼前这一幕化解。
但凡左耳能有拥有幸福的机会,她都想成全他。有谁知道,她是真的、真的希望这青涩的少年幸福。
小夭无心坐诊,交代了几句,一个人回了家。
看到她这个时辰回来,云奴一愣,走了过来,关切的看着她。
“我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累。”
云奴跟着她进房,让她躺下休息,倒好了茶水,放下了帐幔,方才轻手轻脚的出去。
大白天的,虽放下了帐幔,屋子里还是很亮堂,小夭根本睡不着。
小夭在榻上翻来覆去,如烙着煎饼,心思也如潮涌,越想越生气。相柳又有好些时日没有音讯了。
如今又不比从前,他若想见,日日可来见她。他不来,就足以证明他并不想见她。
小夭狠狠的咬着被角。心里发着恨,不见就不见,又不是谁离了谁就不能活。
心里还在说着狠话,可刚听到窗棂外传来声响,眼睛立马有了神,瞪得圆圆的望了过去,耳朵也不由的竖得老高。
可听了半天,好像就是轻风吹过的声音。
小夭在心里轻叹了一声,突然间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生相柳的气。
她在想他。
想和他射箭、想和他游水、想和他说话、想和他一起吃饭、想把高兴的不高兴的事都告诉他。
从前,小夭知道,有些东西浅尝即止,譬如美酒佳酿,当她知道自己不能醉的时候,便不给自己喝醉的机会。
可有些东西,一旦拥有,便叫人舍不得收手,贪欲不知不觉的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