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天香居的门,赵朗将手里的水晶糕递给程子昂。
陈子昂摇摇头,说自己吃不下。
赵朗未收回手,他劝道:“程兄,你该为剪除了一只蛀虫感到高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拿自己的身子生不必要的气。
因着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是最不值当的,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程子昂听了赵朗的话,脸色稍稍好了一点。他接过赵朗手里的水晶糕,也不顾及大街上人来人往,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赵兄,今天谢谢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我程家的家奴已经胆大到了这个程度。”
他不是气江大年贪污,他是气自己。
他前段时间明明下来查过账,但是却忽略了账本的真实性和合理性,也没有向食客了解用餐体验。
是自己的疏忽才导致江大年敢明目张胆的糊弄自己。
若是自己查的再严一点,了解的再全面一点,江大年还敢糊弄自己吗?
赵朗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世家子弟大多骄傲,被一个家奴玩弄于股掌之,可想而知,这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程子昂现在还能平心静气的吃糕点,可见也是个情绪稳定的。
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县衙,表明来意后,衙役将两人带到了师爷处。
师爷是个四十来岁的小胡子男人,听了两人的来意后笑容满面的给他们做了登记。
他之所以高兴,不是因为程子昂的身份,而是他手里的契约。
这么大的契约一旦备案,那就必须要交税。
要知道,赵郎可是本县人,做的生意又是在本县,那就要在丰台县衙交税。
不说那什么肥皂,光五万斤酸菜的契约就能给县衙带来三十五两半的收益,这已经算得上是大买卖了。
赵朗知道,大鄌是有商税的,凡是年收益四十两以上的生意都要交税。
税收很少,二十税一,也就是说,超出四十两的银子只需交5%的税。
这和农业的十税二相比,简直不要太便宜。
可即使这样,也有些人不愿意交,怎么样才能不交税呢?你可以瞒着官府私下做交易,如果官府发现不了,那你就省了一笔税。
可这么做也是有风险的,如果有一方得了银子后不认账,那你就只能自认倒霉。
即使告到官府,你的契约没有在官府备案,那官府也是不承认契约的合法性的。
备案还有一个好处,官府为了税收,可能比你还操心双方买卖的收益,这也大大减少了被合伙人糊弄的风险。
赵朗不得不感慨,这个世界在金融体系方面做的要比前世的古代好一点。
备好案后程子昂并没有离开,他问师爷,“不知王县令是否在县衙?”
师爷说道:“县令去巡视周边庄子了,得晚上才回来。你有事的话可以告诉老夫,等县令回来,我代为转达。”
程子昂摇摇头,“没有什么大事,我和王县令认识,想着既然来了丰台县就去拜访一下,既然他不在,那就罢了吧。”
说罢,两人告别师爷,离开了县衙。
程子昂刚才赌气没有吃饭,这会儿肚里空空,赵朗之前也只吃了一点,也感到有些饿,两人便找了个酒楼进去吃饭。
席间赵朗问陈子昂,“听说王县令是从京城来的,你连他都认识啊。”
程子昂夹菜的手一顿,缓缓说道:“他是我舅母的堂侄,王家是我舅母的娘家。”
赵朗一愣,后悔自己多嘴问了这个问题,他不再说话,只默默吃饭。
谁知他不问,陈子昂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王家和我娘一样,这么些年一直在寻找我舅母。
可我们找遍了丰台县周边的所有地方,甚至连其他府城也没放过,可就是找不到她的踪迹。”
他盯着赵朗,幽幽开口,“赵兄,你知道那种翻遍全世界也找不到一个人的绝望吗?”
赵朗轻轻咀嚼着嘴里的食物,良久之后叹了口气,说道:“程兄,连侯爷都已经放下了,令堂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侯爷这个做丈夫的都早已娶妻生子,其他人再找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即使找到了,也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陈子昂摇摇头,“你不懂,我母亲和舅母是从小的姐妹,两人的关系十分要好。
舅母失踪后,我母亲大病一场,人差点都要去了。
他们之间的感情之深厚,不是你我能理解的。”
赵朗沉默着,缓缓点了点头。
对于这种情感,赵朗能够理解。
毕竟,自幼一起玩耍、共同成长的伙伴突然间毫无征兆地消失不见,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
那种失落、孤独感以及对未知命运的担忧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人难以承受。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赵子昂继续开口,“舅舅他…不是不想继续找舅母,而是…他感觉自己做了对不起舅母的事,无颜面对她。”
赵朗没接话,夹起一片脆笋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他无颜面对也是应该的,侯夫人为了他,挺着孕肚千里迢迢的跑去边疆。
而他呢?
在侯夫人失踪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又娶了继妻,第二年就有了孩子。
侯爷虽然对国有功,但对侯夫人,他是对不起她的。
陈子昂望着赵朗脸上那丝轻蔑,咬咬牙解释道:“舅舅并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他也有他的苦衷。”
赵朗嗤笑一声,“什么苦衷需要在结发妻子失踪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娶妻生子呢?”
“当初,舅舅在舅母失踪后找了很久,直到陛下连下三诏催他回京复命,他才不得不带着军队返回。
可回去之后,他也没有放下找舅母这件事。
武将没有皇命不得随意离开京城,舅舅无法亲自离京寻找,便将侯府的家丁全派了出去。
侯府没了家丁巡逻,这也给了一些人可趁之机。”
说到这儿,程子昂停了下来。
再往下讲便是家丑了,这事儿廖家从没向外说过,他也是在母亲醉酒后偶然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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