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一口血,吐得满朝激荡。
而丞相等重臣散朝之后,也在宫门外苦苦等候,不肯离去。
他们在等太医的诊断结果。
太后匆忙从福寿宫赶到了皇帝住的兴庆宫,身上种地穿的棉布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
见到守在殿门的无忧,她的声音已然有些颤抖:
“皇帝,皇帝他……”
无忧上前一步,用力地握住了太后湿润中还带着泥土的手,目光坚定:
“曾祖母,别担心,叔祖父得上天庇佑,一定不会有事的。”
太后连声道:
“你说的对,好孩子,陪我进去吧。”
无忧应了一声,搀扶着她走进了兴庆宫。
殿内就有三名太医,还有冯忠和若干小太监、小丫鬟。
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担忧之色。
太医院首领更是愁眉苦脸,见太后进来,主动就上前来低声道:
“皇上这是过于劳累,心力交瘁所导致的病症。
“微臣已经扎过了针,但若是七日内没能醒过来,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这话说得,太后的身形晃了晃,借着无忧的手才稳住。
无忧抿了抿唇,旋即,压低了声音道:
“此事不可宣扬。”
太后从悲痛中清醒过来,道:
“无忧说得对。”
太医院首领亦明白轻重,低低地道:
“除了我们太医院的人,就只有冯公公知晓了。”
对于冯忠,无忧还是放心的。
伺候了皇帝几十年,就连皇帝还未登基前,最落魄的时候也忠心耿耿。
如今更是不可能做出对皇帝不利的事情。
冯忠一直守在皇帝床前,见太后跟太医交谈完,他才过来行礼。
一向面对所有人都带着笑脸的冯公公,此刻眼眶也红了,叫人心里难受的紧。
但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
无忧叫他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冯公公连声应道:
“公主想得周到,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去吧,我和太后在这里陪皇上。”
冯忠一路小跑,快到了宫门前就将脚步放慢了下来,平复了气息,整理好了衣袍。
脸上的悲痛之色也被极好地收敛起来,换上了平常的笑脸。
“冯公公?皇上怎么样了?”
大臣们涌了上来,冯忠笑着道:
“皇上无事,各位大人放心。
“只是近日劳累过度,一时气血攻心。
“如今皇上已经醒了,只是近日的早朝就先取消了,待皇上休养好之后才能处理。
“政事上,也烦请各位大人多多费心。”
丞相这才松了一口气,道:
“公公客气了,这都是我们这些臣子的职责。
“请公公转达皇上,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好的,好的。”
好不容易把这群人精似的朝臣们糊弄过去,冯公公扯过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随即,又一刻不停地,依着公主的吩咐去了皇城司。
——七日后。
兴庆宫内,气氛格外凝滞。
太后坐在床边,脸上的悲痛之色几乎浓到要满溢出来。
她用帕子轻轻擦拭着皇帝的脸,嘴中喃喃道:
“乾儿,你怎么看上去比额娘还要老了?”
“怎么……怎么要走在娘前头了呢?”
她说着,泪水滚落下来,而旁边,一条帕子静静地递了过来。
太后接过,擦去眼角的泪,抬头面对无忧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无忧,你也熬了七日了,去歇歇吧。”
在这七日里,无忧几乎没休息过,就守在兴庆宫里。
她说,怕有意外。
几年前的刺杀,太后还记得,是无忧和她娘站了出来,挡在所有人面前。
如今皇帝重病,这个在官场上沉浮了几年的孩子,看上去成熟了许多,
却依旧初心不改,站到了他们娘俩面前。
太后眼眶又是一热,拉过她的手,忍不住道:
“你若是乾儿的亲孙女,那该有多好。”
她若真的是乾儿唯一的子嗣,那她一定会坚定地站在她这边。
谁说女子不能当皇帝?
她自己就是女子,可不会自贬。
更何况,她看无忧比那些歪瓜裂枣出息多了。
南阳王、宣王、靖王的后辈,早就进宫来拜访过了,
依她看,没一个能比过无忧的。
若是皇帝能有无忧这样的继承人,那一定也能安心地去了吧。
这七日,太后的希望一日比一日小,也不得不思考起了现实。
无论是谁登基,她都能安稳地当她的太皇太后。
可她自己的儿子她知道,他并不在乎皇位。
皇帝这一生最在乎的是,本朝的子民能否安居乐业,本朝能否延续下去,直至千秋万代,
大夏朝会不会有……海晏河清的那一天。
若是交给那几个没用的东西,怕是,去都去得不能安稳啊!
太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拍了拍无忧的手。
无忧眉目沉静,轻声道:
“在无忧的心里,早就将叔祖父视为亲祖父。”
哪怕她已经领悟到了太后的潜意思,眼底也没有丝毫的波澜。
太后更是满意,却又更是遗憾。
而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南阳王之孙,长孙文。
靖王的幼子,长孙仁。
求见皇上。
宣王之孙没来,估计现在正躺在哪家酒馆里酩酊大醉。
太后一听就冷了脸,道:
“不见,让他们回去。”
冯忠诶了一声,可没多久后就又回来了,脸上带着惊慌和为难:
“太后,恐怕……不得不见了……”
“嗯?”
因为,皇城司……统领也在。
皇城司,负责保卫整个皇城安危,可直接调动所有侍卫。
太后意识到了这代表着什么,猛地站了起来:
“他们敢?”
小太监将佩剑双手奉上,无忧的声音清冽:
“敢不敢,去会一会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