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镇北大将军戚成贤欲降回纥,被先帝遣去的暗哨射杀,抚远大将军陆明接手其所有兵马。
此案,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
戚成贤被招安前,陆明在北地一人独大,他是大周朝唯一的异姓王爷,镇守北地多年,在那山高皇帝远的地方与“土皇帝”无异。
但是先帝自然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北地叱咤风云,更不放心北地愈演愈烈的战事。北地各部族已日渐习惯陆明的战术,他不再战无不胜,塞北的边防实在让先帝担忧。
然而,先帝将灵狐堂掌门戚成贤招安后,并没有给他新的兵马,而是将陆明的兵马分了一半给他。陆明表面顺从,实则心有不甘,祸根在那时就悄然埋下了。
有一年,戚成贤与回纥在大周的西北边境交战,陆明为其副将,他故意让自己的亲信在军中散播谣言,谎称戚成贤故意拖着多日不进攻,实为密谋叛降。军中的暗哨即刻给先帝送去密报,先帝昏庸,未经彻查便下了密旨,让暗哨除掉戚成贤。
随后,陆明成功地收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兵权。
然而,戚成贤一向谨慎,十二个时辰在铠甲里戴着那面九州神器护心镜,因此并没有伤及心脏。在被抛尸塞外后,巡逻的回纥兵马救下了他。
回纥可汗默延仓决敬重这位老将军,便为他疗伤,请他为回纥效力。但戚成贤正是因为背上了投降回纥的罪名才会被射杀的,他自然不肯降敌。
默延仓决一向爱惜名将,他见自己无法收服戚成贤,一时也不忍杀他,只将他软禁在回纥王庭,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戚成贤既然不愿归顺回纥,那便让他老死在这,总之,绝不能让他再有回大周领兵的机会。
默延仓决心想,这样的猛将,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大周得到。况且,万一有一天自己的诚意感化了戚成贤,他愿意为回纥重新披挂上马,那于回纥而言自然是一大幸事。
谁知,几个月后,戚成贤的女儿戚文不知从哪打听到了父亲的下落,竟单枪匹马杀进回纥王庭,向默延仓决讨人。
默延仓决让人活捉了戚文,本想用她的性命来威胁戚成贤归顺,谁知,在看到戚文的第一眼,他便彻底沦陷了。
戚文享有北地第一美人的美誉,即便已经有过两段婚姻,生过两个孩子,岁月依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默延仓决并没有把戚文关押进牢里,而是把她养在了自己的宫里,享受着金屋藏娇的快乐。
戚文面对默延仓决的疯狂追求,自然抵死不从,可默延仓决待她却愈发体贴,不曾为难于她,甚至主动提出,只要她愿意做他的继妻,成为回纥汗国的新一任可贺敦,他就还戚成贤自由之身。
她来时便猜到,想救出父亲势必要和回纥做点交易,只是她没想到,这笔交易竟是自己。
戚文虽不情愿,可为了父亲,却也被迫应下了。就这样,她成为了回纥的后宫之主,默延仓决为了立她为后,力排众议,并遵守承诺放走了戚成贤,但他却不准戚文与外界有联络,只像圈养金丝雀一样宠着她。
从此后,戚文成了整个漠北最尊贵的女人,她是王庭里唯一的汉人,享受着最大的荣耀,也承受着最大的孤独。唯有每年回纥祭天之时,青烟燃起,她才能得以出宫,在祭坛上眺望着青烟远去的方向。她时常在想,那缕青烟会不会带着她的思念飘到中原故土,飘到她的儿女们身边。
戚成贤离开回纥后,因背负着叛国的罪名,无法再回大周,于是便回到了灵狐堂总舵,继续当掌门。他临走前,戚文告诉他,自己与成国公所生的儿子江沧已经帮她接下了灵狐堂吴兴分会,江沧那时虽然年少,但吴兴分会众弟子也发誓效忠。
戚成贤回到总舵后,时常挂念外孙,却不敢通过灵狐堂去联络江沧,唯恐让大周知道自己这个“叛臣”还活着,以致连累了外孙。
直到有一年,戎狄在北地崛起,一举灭掉了塞北各部落,回纥汗国也遭到重创,虽侥幸存活,但损失惨重,可汗默延仓决更是身受重伤,幸得戚文照料,才捡回一条命。至此后,回纥只得偏居一隅,不敢再与日渐壮大、吞并各部族的戎狄起冲突。
回纥虽是外族,可默延仓决到底是戚成贤的女婿。戚成贤知道女婿待戚文很好,私心自然是向着回纥的,只要回纥不再与大周为敌,他也不想看着回纥灭国。他的女儿已经是王后,古往今来,亡国的王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于是,为了防止戎狄再欺辱回纥,戚成贤进宫面见默延仓决,表示自己愿意东去,打入戎狄,帮回纥打探戎狄的动向,及时传信于回纥汗国。
其实,这也是默延仓决当初与八姓大臣对抗也非要立戚文为后的最重要的原因——只有娶了戚文,才能慢慢收服戚成贤这员大将。他不想看女儿过得不好,迟早会为回纥做些什么。
就这样,戚成贤隐姓埋名去了戎狄,时刻盯着戎狄的动向。当初,回纥汗国之所以能精准地烧毁戎狄大本营的粮仓,迫使其向大周投降,就是戚成贤及时传回了消息,将戎狄粮仓的具体位置告诉了默延仓决。
戎狄投降后,回纥意欲投靠大周,求得庇护。戚文建议默延仓决遣使臣进京朝贡,两国建立盟约,回纥自降为大周藩国,从此互通商旅,受大周调遣,永为大周西北之屏障。
默延仓决采纳了戚文的建议,并以翡翠石为大礼,命使臣前往大周面圣。
在那之前,戚成贤始终埋伏在戎狄地界,并未返回灵狐堂,他不仅发现了戎狄王庭囚禁朱思淼的地方,还发现了戎狄先后派三皇子、七皇子去了汴京。
这些消息,戚成贤都如数传给了默延仓决,默延仓决与戚文商议,决定想办法派人潜入戎狄,救出朱思淼。
虽然他不知道戎狄王庭为何要囚禁朱思淼,但他能猜到这个朱思淼肯定是大周的子民,戎狄不放他走,就证明他一旦回到大周就会对戎狄不利。既然如此,那他们回纥就救出朱思淼,再献给大周一份大礼。
与此同时,戚文也传信与父亲,让他离开戎狄前往汴京,暗查七皇子之事。此外,戚文还有一个私心,她想请父亲帮她打听一下儿女们的下落。
根据父亲当年传回的消息,儿子江沧已经叛国,为戎狄效力,女儿曹静和却始终没有消息。
戚文不愿相信儿子会走上这条路,她希望父亲能帮她在汴京查清江沧的所作所为,并帮她找到曹静和。
江沧在汴京可谓臭名昭着,想打听他的事不算难,戚成贤早已摸清了江沧的住处,却始终没有在江沧身边现身。因为他虽然发现了江沧似乎有很多秘密,却紧接着又发现了他跟戎狄七皇子有往来。这让戚成贤深感震撼,他没有想到外孙至今还在为戎狄做事。
心痛失望之余,戚成贤便把心思都放到外孙女的身上。
此前,他已经找到了曹静和,曹静和的身份虽隐秘,但曹守拙这号大人物并不难找,稍微用点心就能知道他在汴京置办的宅子在哪。通过追踪曹守拙,戚成贤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外孙女,自那以后,他便一直躲在暗处,悄无声息地保护着外孙女。
直到有一天,他意外地发现曹静和似乎也在暗查七皇子,而她与江沧竟时常有往来。这种往来虽然非常不易察觉,却还是被心思缜密的戚成贤捕捉到了。
虽然有些诧异,但戚成贤还是觉得这其中定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的,他决定先不急着现身,再多观察观察,看看自己的外孙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于是,戚成贤便先将自己的发现传到回纥王庭,好让戚文知道儿女们的下落。
这晚,消息终于抵达回纥,戚文从默延仓决的手中接过字条,看着父亲的笔迹,一时陷入了沉思。
直觉告诉她,她的儿女们可能早就卷入了大周与戎狄的战乱中,只是他们在这中间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竟让人一时难以捉摸。
她想,也许未来有一天,这一切都能真相大白,她还能有机会再见一见孩子们。
……
汴京,春已深。
“曹静和”头七那日,叶库念着黄谆近来表现极好,便准了他一日假,让他去郊外祭奠祖母。
前几日,叶库的人盯黄谆盯得很严,这日黄谆终于有了机会自己行动。他需要把自己这段时间从水云坊镖局打探到的消息传给江沧。
镖局表面上有三十余人,可是这些人里还有几人手中握着别的资产,皆为一些不起眼的小铺子,多分布在水云坊和胡市街。这些地方,可能就是戎狄三皇子的势力掌控之处。
而叶库则准备利用这些人接近汴京的高官,从而进一步把手伸进汴京的朝堂。
这些消息非常重要,黄谆便一直琢磨着怎么才能避开叶库的眼线,接近江沧。
而江沧自然能猜到,头七这日定是黄谆能有所行动的时候,只是曹静和吞下假死药后身体才刚恢复,而唐玉又一直在普济堂接受诊治,江沧思来想去,便决定这次不去打搅他们夫妻俩,只安排了瞿惊云去和黄谆见面。
这日,黄谆刚一来到老林地,便听闻一阵哭声,这声音还有些耳熟,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跪在他不远处的坟墓前,一边哭着,一边烧着纸钱。
黄谆定睛一瞧,那竟是云姨!
他立马明白了过来,舅舅这是派人来和他接头了。瞿惊云显然是随便找了座坟,嘤嘤嘤地哭着,等着黄谆过来。
黄谆也烧了些纸钱,在祖母坟前佯装着哭泣了一番。待酝酿的差不多了,黄谆便抹了抹眼泪,起身往瞿惊云身边走去,在她身后站定。
“这位娘子,你这里可有水?我今日出门着急,没有带水,这会儿有些口渴了。”
瞿惊云止住了哭声,抬头看了黄谆一眼,便拿出自己的水壶递给了他,黄谆伸手接过水壶时,已将字条塞入瞿惊云的手中。
可就在这时,老林地里忽然刮起一阵大风,黄谆一时被迷了眼睛,连忙背过身去,用袖子遮住脸,用力眨了眨眼。
他只依稀听到身后似乎传来了女子的一声惊呼,再回头时,风停了,瞿惊云却消失不见了。
黄谆心头一惊,怔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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