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祁同伟下一句话就是杀气腾腾的。
“滩涂上的房子,直白告诉他们,别想着补偿,自己找麻烦,还指望政府出钱安置他们,痴人说梦。
你把程序走到,让相关的职能局出通知书,然后报给区法院,区法院下达强制令后,马上强拆了。”
这批人算是激怒了祁同伟,他们不止一次到区里闹,到街道办闹,最严重的一次,直接把夏桥街道办的食堂给占了,睡在里面,还说要去京城上访。
其他领导怕这一套,怕麻烦,可能直接把他们纳入了地质灾害救援安置计划里,一起出钱算了,但是祁同伟就决定刚到底。
因为这一批房子明摆着就全部都是违章建筑,不止一次下达拆除通知书,只不过他们闹得凶,时间拖了一年多。
“常务,真要这样吗?让法院下达强制令,好像没这个先例吧。”
让法院下达指令,这是西方法制的一套,国内很少这么干,最起码这个年代是没人这么干的,但是,祁同伟是法学专家。
法条上明明白白规定的,就能这么干,只要是法院下达的指令,这批人上访的方向就全错了,一般要求行政部门更改行政复议情况,直接变成了需要去上级法院起诉,更改法院指令的情况。
这样的上访,直接可能会引起最高两院的关注,因为这个年代,还没有老百姓起诉政府的行为,祁同伟就是要开先例,这样才能持续让他的名字出现在最高层。
只不过他这个目的不会说出口,他说出口的永远是光明正大的为了维护法律尊严,为了维护人民的利益。
此时的李伟不理解也很正常,哪个领导不怕闹事,对一些老百姓都是采取按闹分配。
再说给的钱都是政府的钱,又不是个人出钱,不理解啊。
这就是两人的认知差距。
祁同伟的目的是把事情闹大,尽量以法律的手段开启第一次民告官,让他这个始作俑者继续在法律方面出名,为此麻烦一点完全不是问题。
李伟身为本地人,天生就害怕老百姓对他骂娘,因为他老娘真的住在本地,会听到的,他只想做给老百姓夸奖的事情,对这些麻烦事能躲就躲。
只是李伟还没认识到,接下来他还要接手更棘手的江北街道的拆迁工作,那时候他躲都没得躲,必须作出选择,做好了工作可能被老百姓骂娘,但是能稳稳进常委班子,做不好了,祁同伟和金新凯直接会把他丢到闲置部门,起码五年翻不了身。
面对祁同伟的明确指令,李伟根本没办法反抗,接下来的大会小会上,李伟开始鼓吹对滩涂上十几栋房屋的强硬拆除风,夏桥街道的干部们也没想过,这个强硬风会坚持到最后。
因为一般来说,政府会先强硬,然后再露口风出来谈判,跟菜市场卖鱼一样,少于二十块一斤不卖,结果看见顾客要走了,就降价到十五块也卖,最后烦到没办法了,十块一样卖了。
只是这一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一直到五月底,区政府从头到尾都没松口,眼看着雨季再过半个月就来临了,滩涂上的住户们自己开始慌了,因为他们打的地桩有些被腐蚀了。
业主赵老二正在看着自己家打下的地桩,心里懊悔不已,一旁隔壁邻居业主李老三过来串门。
“老三啊,你来看看,海砂建房子真的住不了几年啊。”
李老三看着好像是赵老二练了铁砂掌一样,轻轻松松用手指就把柱子上的混凝土给捏了下来。
他自己也心情沉重,一开始他们都没重视过这个情况,以为政府说的都是屁话,滩涂本来就没人要,是村里的集体土地,自己建房有什么问题。
头几年住得确实没问题,赵老二这栋房子已经建了四年了,他是最能感受到这栋房子的寿命越来越短了,他也是上蹿下跳最高的那个。
其他几户还心存侥幸,以为能跟普通房子一样住上几十年,老化了,或者过时了再拆掉重建,那是因为其他几户都是两年内才建好入住的,还处在安全期。
李老三也心情沉重,坐在了茶桌旁,喝起珍贵的红茶也索然无味。
“兄弟,要不我们听政府的,搬走算了,这么闹了,我们都听你的,把镇政府食堂都占了,一家子睡了两天。
政府现在一点口风都不软下来,前天我那个客户跟我说,他在区里有关系,他说副区长李伟说我们就是违章。
通知书下发到位了就强拆,连法院的文书会一起带过来,让我们起诉都没地方起诉。”
赵老二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太不公平了,我打听过了,李伟这小子给那几个街道山边的房子和秦山镇的两栋房子都是给乔迁安置的,拆迁的标准也是最高的。
凭什么到我们这里,变成了违章建筑,一平方一百块钱,我花了那么多钱装修,盖地基。
说他们的房子是因为山体移动,可能存在山体滑坡危险的地质灾害危险点。
那我们的房子呢,也是危险房啊。”
赵老二没注意到,从一开始他们和政府主张的诉求中,他们的房子是绝对安全的,是政府强行要拆他们的好房子,这是政府求着他们,应该给予最高标准的补偿。
但此时他的口中,已经承认了政府的判断是准确的,他们这些建在滩涂上的海砂房只怕没几年寿命,攻守易型,现在急的是他们了。
其他邻居也路过附近听到了赵老二的声音,其实他们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几栋房子建起来还是村里有宅基地的人,只是觉得能占便宜,就给父母建个低矮的养老房,并不像赵老二和李老三那样,建的是实打实的三层小楼,所以闹了几个月,他们是动力最不足的人。
当天下午,就有三位老人,他们是两栋海砂房的业主来到了夏桥街道,找到了经办的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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