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走了很远,又似乎一直站在原地,记忆也开始混乱。
貌似历经了很多人,也遭受了很多事,开心难过,幸福悲伤都曾在脑中闪现,然我睁开眼,面前尽是陌生。
我是谁,我在哪?
又过了许久,这些完全不认识的人告诉我,这位是父亲,这位是母亲,这位是五叔,这位是二姨..
我拼命地将这些脸和这些人关联起来,但头疼,身上疼,腿疼的让我无法集中精力。
慢慢的,慢慢的,我的身体在恢复,伤口在愈合,记忆的碎片在自己和亲人帮助下努力恢复。
原来,那晚,我送舅姥爷回家返程的路上遭遇了可怕的车祸,一辆开的飞快的卡玛斯将私家车拦腰撞瘪,司机当场死亡,我则陷入昏沉。
时间在我这里似乎只是昨天,实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我从当地转到北安,又从北安转到哈尔滨,我想这段时间我的一动不动,父母得有多么担心,我的吃喝拉撒睡又该有多么劳心费神,现在好了,醒了过来,命保住了,人还不傻,值得庆幸。
随着我的醒来,脑浆外溢得到了控制,我接受了腿断了的事实,每日做着康复训练,当锁子大嘴组团来看我时,我突然想尽快回到学校。
大夫说:“定期复查,记得一年后来取钢板,不用担心,未来就像个正常人一样!”
显然,像正常人,其实不是正常人。
我的腿会疼,脑子经常处于昏沉,更主要的是看手机和屏幕类的东西会眩晕,大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福不福不知道,但能活着,至少不是太坏的事。
回到学校,撤了石膏,可以拄拐行走,时间过去那么久,寝室依然保持掐着点起床,掐着点上课。
我的出现让这个节奏变得缓慢,为了让我不拖他们后腿,他们搞来一个轮椅,每天推着我跑得飞快,好几次都差点飞进树丛里。
自从有了轮椅,他们便在公共场合肆无忌惮的假装爱心人士,惹得大家都像看生活不能自理人士般看着我,用同情的 目光看着这几位装模作样的家伙,还在食堂里把我送到陌生女生的桌前,如果人家不反感他们就借机搭讪,要是人家转身就走,他们就全当恶搞。
为此还上了当地的报纸,大体内容就是小儿麻痹大学生身残志坚寝友团结友爱关心体贴。
看的我一愣一愣的,这种报道至少也要采访下当事人吧,结果面都没碰,全靠猜测搞了个自我感动的文章。
内心有些气不过,便顺着报纸上的电话打了过去,对面听我到我的陈述,笑呵呵的讲到:“我听清楚了也了解了事情是真的,只是细节有些出入,但出发点和宣传都是正向的,而且你也因此得到了更多的关注,你的寝友上了报纸,你应该高兴才是。”
“可问题是,这也不是事实啊,我只是被车撞了,哪来的小儿麻痹啊,更主要的是我的寝友也都没经受过采访,也不知道上了报纸,要是知道的话,他们想选些更帅的照片,没准说一下择偶标准之类..”
听我的言语没那么强烈,责任编辑说到:“稿子都发了,你说是不,我以个人名义向你道歉,祝你早日康复。”
觉得也确实没必要吵得不可开交,小儿麻痹就小儿麻痹吧,至少寝友们还是健康阳光的形象,就算了。
当天下午,我就收到了责任编辑转送来的两箱奶,两袋核桃粉和一些保健品。
当时我还觉得很开心,然第二天就不开心了。
因为第二天,我又上了报纸,上面说:自从上次我的事迹报道以后,受到了广大热心市民和学生的关注,他们为身残志坚自强不息的精神所感动,报社转达这些祝福,还专门来学院进行慰问。
配图就是一张也不知道谁拍的我坐在轮椅上喜笑颜开的被一堆“慰问品”围绕。
至于辟谣小儿麻痹只字未提。
我更生气了,道歉怎么成了慰问,还更加误导读者,再次拨通了电话。
编辑想了想,可能自己也觉得事情做的有点过了,说:“这是我们报社驻你们学院的校园记者站的投稿,具体的情况得和校园记者站那面沟通一下,我才能答复。”
“既然是我们学院的记者站,那你直接把电话给我不就得了,就不用再麻烦你转告了。”
那头犹豫了一下,估计想到,即便她不告诉我,我也能找到记者站的联系方式,于是把联系方式给了我,末了还说一句:"同学,有些事就没必要那么较真..”
我嘴上没说,心里想,敢情这不说你,你当然无所谓,还劝别人大度,要是你说不上怎么作闹呢。
这年代,连新闻都开始造假,多可怕。
更可怕的是,明知是假还不更正,任其继续错下去。
更更可怕的是,制造这些假新闻的竟然是最应该正直求真的大学生,纵容他们的竟然是最应该实事求的新闻工作者。
心里不免泛起一阵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