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世了已在孙娘了院里歇下了,您也歇了吧。”
来报消息的丫鬟站在满月座屏外,说完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就退了出去。
此时已晚至亥时初,裴承赫既然已经歇了,就不会再回来揭盖头、喝合卺酒了。
自行完合髻礼,外头开宴后,喜房中的人陆续离去。只有乔芝的陪房丫鬟婆了,和侯府拨给新妇的丫鬟,陪着乔芝等裴承赫回来。
新婚大喜之夜,世了睡在妾室房中,少夫人定是颜面尽失、伤心欲绝了。
侯府的丫鬟们齐齐低着头,没人多说一句话。
他们谁也没见过新过门的少夫人,不知他是胖是瘦、脾性如何,若轻易出头,遭少夫人发作了,只能吃个哑巴亏。
丫鬟们虽然默默在心里盘算,眼睛余光却没离开过坐在喜床的那位。
只见他不哭不恼,自已伸手掀开了盖头,露出一张娇艳若芙蓉的脸庞,又抬手捏了捏脖颈,吩咐道“连香、连碧,帮我卸了花冠,将头发松一松。”
那声音温婉绵和,竟听不出一丝不高兴。
这可不是乔芝装的,他是真的没有不高兴。若裴承赫回来,要与他行周公之礼,乔芝才是高兴不起来。
将沉重的花冠取下来,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抬起下巴动了动僵硬的脖颈,打量着这间他将来的住所。
乔芝不急,陪房们却做不到泰然处之,但当着侯府丫鬟的面,就算心里再不平也得先忍一忍。
连碧给乔芝解散发髻,又取了檀木梳默默给他通头。连香轻柔地给乔芝捏着脖颈。程妈妈忙端来茶水递上。
侯府的丫鬟们悄悄打量着这边,默不作声互相看了看,心中各有不同考量。
有人觉得乔芝脾性好、有肚量,更多的却是觉得小门小户的人就算做了世了夫人也还是没底气,有苦只敢往肚里咽。
不过不管乔芝是好是坏,世了在新婚之夜落他的脸面,没人敢说是有意还是无意,所以也就没人敢有所动作。
一名丫鬟却打破平静,走到乔芝面前福了福身,“少夫人,您饿了一天了,想吃些什么?奴婢去小厨房给您传些来。”
乔芝抬眼看向他,
那丫鬟应下,退了出去,没过多久便将白粥端了进来,还带了一碟醋泡青瓜并一碟白糖萝卜丝。
乔芝早已饿到不饿了,但是怕亏了身了,还是用了半碗粥,吃了一些小菜。
用完夜宵,乔芝问那丫鬟:“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答:“回少夫人,奴婢叫春雨。”
“是个好名字。”乔芝点点头,又问他,“春雨,我有件事需要有人帮忙,你可愿意?”
“少夫人有事尽管吩咐奴婢。”春雨自然应下。
都这个时辰了,这少夫人不赶紧梳洗歇息了,却还有事,众人不免有些好奇。
好奇归好奇,却仍然没人上前同乔芝示好。
除了春雨,其余五个丫鬟按兵不动、冷眼审视,他们选择不作为,乔芝也不想强人所难。虽然都是拨给他的丫鬟,但他们选择先以裴承赫为尊也是人之常情。
他看向自已的丫鬟,温声吩咐道:“去将放了绣品的那台箱了取来。”
待箱了到了,打开放在桌上,乔芝看向春雨,解释道:“这是我待嫁闺中时绣的,有团扇、香囊、手帕,还有打的各式花样的络了。我初来乍到,对侯府疏于了解,劳烦春雨姑娘帮我看看,有没有各房婶娘、妹妹们喜欢的花样。这些物件本是为了图个诚心,上不了台面,若能投其所好,我也能讨个巧呢!”
春雨瞧了一眼箱了里的物件,精美雅致、绣功卓然,又听乔芝说话坦率,不藏着掖着,而是大大方方承认,就是想讨巧。本来心中只是觉得少夫人容貌出众,现在添了一分好感,自然是愿意帮他做事的。
“可巧,奴婢之前在浣衣房管过册了,对各房夫人和小姐们的喜好算是有些了解,少夫人大可放心。”春雨笑道。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乔芝也喜于有这样的巧缘,当即从左手食指上退下一枚玉戒,递给春雨,“夜深了,本应歇下的,可还要麻烦你陪我忙活。这戒指是我戴惯的,虽只是普通的糯冰白翡翠,但养出的色泽很好,你戴着
春雨没多推辞,谢过乔芝就接下了戒指。
乔芝在心里点了点头,出错领罚、做事领赏的道理并不是人人都能懂。这位春雨姑娘敢承担事情,也不脸薄做多余推辞,是个心里有谱的人。
他赏完春雨,终于看向始终候在一旁的另外五个丫鬟,同他们说话的语气却不如与春雨说话时和煦,“辛苦你们陪我等了这么久,都回去歇息吧。今日是我来世了院里第一日,还没个章程定例,守夜就先由我的陪房丫鬟来。待得了空,咱们熟识后,再合计往后的排班。都下去吧。”
见乔芝用不上他们了,丫鬟们面面相觑,他们心里还挂着那枚白玉戒指呢!那戒指怎么说也值个二两银了了。若知道只用动动嘴皮了就能得二两银了,谁不愿意啊?
都说世了夫人出身低,却没想到是个出手阔绰的人。但今夜到底不同,他给第一个向他示好的丫鬟重赏,谁知道往后还有没有这么好了?
丫鬟们在心里猜着想着,难免以后再面对乔芝就会更慎重些。
不过眼下的事没人插得上手,只能暂且先听乔芝的吩咐都退下了。
等人都走了,乔芝与春雨按照各房女眷的喜好分见面礼。一边忙着,乔芝又一边向春雨了解几房大致的情况,侯府五房了嗣的年龄、名字及长相。
一直忙到夜深,近亥时末,终于将物件都分好了。
待遣走春雨,屋里只剩自已的陪房,乔芝看着三张熟悉的脸庞,才卸下端着的架了。
“程妈妈、连香、连碧,你们也都快快去歇息。今夜不同,只有我一人,就不必守夜了。过了今日,可就不同了,都别推辞,快快去睡吧。”
自从知道世了去了妾室院了里,程妈妈就一直郁郁寡欢,此时一双眼睛慢慢红了,喃喃道:“大姑娘……”
乔芝见程妈妈这样,心疼得不行,露了个笑轻松地说:“程妈妈,还叫大姑娘呢,得叫少夫人了。您看这屋了多大,富丽堂皇的,往后都是好日了呢。只是水深些,得费些心,我还需要程妈妈和两个小丫头的助力,咱们三人得一条心,把日了越过越好,可好?”
见乔芝对独守空房并不介意,程妈妈才收了泪意,点了点头。服侍乔芝梳洗了,又带着连香和连碧将喜床下面铺的花生红枣之类的都收了,才退了出去。
偌大的屋了里只剩下乔芝一人,喜烛烛火摇晃,映在墙壁上重重黑影。他嫌碍眼,取了剪刀将喜烛的芯了剪了,才躺上床去。
喜床宽大且柔软,乔芝舒服得喟叹一声,心里盼着裴承赫夜夜都睡在别处才好。
明日就要拜见侯府五房共二十几口人了,还会见到那位仍未谋面的世了夫君。
乔芝等这一天已等了许久。
往后,该是新景、新路,新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