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锣鼓喧天,吵吵嚷嚷的笑闹声将苏寻自沉睡中吵醒。
他抚着额头,眼睛不曾睁开就扯着嗓子喊:
“彭来,彭来……外面是何事,怎的如此吵闹?”
他的府上向来清净,自轩哥儿成亲后便搬出去住了,彭来向来知道他是个喜清净的,万不会让人在家中如此吵闹。
彭来听到苏寻的喊声,忙推门进来,一脸急切道:
“二爷,您昨晚喝了多少酒啊,怎的今日您的大喜日子都给忘了?
林姑娘说让奴才不要来打扰您,可眼看着时辰都快到了,只怕再不去接新娘子,就要把吉时给耽搁了。”
什么大喜的日子?什么林姑娘?
苏寻满脑子的问号,诧异的睁开眼看了一眼彭来,这一眼不看还好,一看便吓了他一跳。
彭来,是十几岁的年轻彭来,没有皱褶的脸,也没有花白的头发。
而他如今所处之地,竟是安国公府雨竹轩的书房内。
他震惊之余,原本早已经模糊的记忆顿时涌进来他的脑海之中。
往事像一场梦,一场让他耗尽心力的梦,在日以继夜的煎熬中将他的心血熬尽。
而后,在他油尽灯枯后,又将他重新抛到过去的任何一段时间,让他不断的重新开始,重新选择。
脑海中想起昨夜因为不愿意娶方琳薇而故意买醉的画面,林婉瑜借着长嫂给小叔看新房的名义陪了他半宿。
她没有喝酒,就是诉说着他要娶妻,她心中的不快和委屈。
而他,却是信誓旦旦的对着她发誓,此生只爱她一人,今日就不去方家迎亲了。
思及此,他恨不得当场就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真正爱的人嫁给别人,又或者被自己放任而逝。
“快,把我的喜服拿来。”
苏寻催促着彭来,他记得,曾经方琳薇嫁给他时,他故意装病没有去迎亲,害得她自此被人看轻。
就算那时的她少不更事,可她到底也没有做错什么,是苏家提出来要娶她的,但拿到了方家的嫁妆,苏家却是没有一个人善待过她。
“拿,拿喜服?”
彭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苏寻,原本以为今日自己怕是说动不了他了,却不曾想苏寻却是自己主动要求换喜服。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好,好……我这就去给二爷拿喜服。”
彭来小跑着去新房拿喜服,苏寻忙喊龙儿给自己打来了水,沐浴更衣后,苏寻才精神奕奕的喊着彭来去通知迎亲的队伍。
出了雨竹轩,他扭头看了一眼如今挂满红绸,贴满大红喜字的院子,心中没由来的觉得不真实。
他生怕,这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黄粱一梦而已。
“二爷,前头都准备好了,还有什么落下了吗?”
龙儿腰间系着红绸带,打量着他问。
苏寻闻言,回过神来摇头道:
“没有,没有落下。”
这时候,只要人到,把心带上比什么都重要。
他转身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顿了脚步吩咐道:
“你们两个,以后见了林氏,该改口叫大奶奶了,从前闺阁中的称呼,现在还如此叫,多有不妥。”
苏寻吩咐后,彭来和龙儿只觉得面面相觑,二爷今天实在反常的很。
迎亲的路上,苏寻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路上吹吹打打的朝着方家而去。
如今,方家不如前世那般显赫,方淮也因为徐州的事被贬至河间府当了个同知。
今日方家嫁女,他竟是都没有能在场。
不过没有关系,就算方家长辈没有齐全,这辈子,他也不会在负了方琳薇分毫的。
他依着礼官的指引,将礼仪一步一步走下来,在见到方琳薇粉面娇羞的身着大红嫁衣站在他跟前时,他紧张的只觉得心跳漏了半拍。
他盯着她团扇半遮的脸,很是想将她手中的团扇移开,认认真真的看一看她到底是不是方琳薇。
随着喜婆一声“新娘子出阁”,苏寻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紧张的用余光偷偷盯着她,生怕一个不小心新娘子便被换成其他人。
直到将她迎回安国公府,拜了堂,他都还是一脸迷糊着的。
待天一黑,他敷衍的敬了一圈酒,就装醉回了新房。
他虚浮着步伐,待丫头都退出去后,脚步却又异常的稳健了下来。
“琳薇!”
他轻轻的喊了一声,团扇后的女子只是一顿,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喊她。
他捏着她的手,将她握着的团扇慢慢移开。
记忆中的脸,就那样俏生生的在他面前,似她又不似她。
曾经的方琳薇历经人情冷暖,她的眸子中总是带着几分通透和狠绝。
而眼前的她,眸中一派天真,未经世事,还是干净又纯粹的模样。
她半低着头,含羞带怯,整个人紧张的手上隐隐有些发抖。
他皱着看着她,温柔的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强迫他抱住自己,而后他低头,在他的唇上轻轻印了下去。
浅尝辄止,他欲求不满,却也怕吓坏了她。
他将她按进他的怀中,而后很是认真的问道:
“琳薇,你是真的愿意嫁给我的吗?”
此话一出,苏寻明显感觉到了怀中的人一僵,而后,便听到她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诛心的话。
“表哥想必不是真的愿意娶我的吧?我知道,表哥从来都不喜欢我。”
话毕,她自他怀中挣扎出来,有些无措的低着头。
苏寻一瞬的失落后,又不住的笑了起来。
是她,一直都是她。虽然,她如今还如一张白纸一般,但她骨子里的通透始终改不了。
从前他一直以为她是个爱慕虚荣,没有头脑主见的人。
可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存下去的方式和手段,光凭那表面几眼,你又岂能看透一个人的本性?
而他曾经,就从来没有认真的听方琳薇说过一句话,更何况是去了解她的为人品性?
待他了解她时,她挤进他心里时,她却成了他永远得不到的人。
他收藏她随手写的字,起初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舍不得扔,后来因为她一句“表哥这里的茶真难喝。”
他便将他的茶都改成了花茶,因为她爱喝。
大概所爱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爱的是林婉瑜,却不知,他执着的不过是曾经那个给过他善意的女孩。
而爱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方琳薇而已。
苏寻眼眶有些湿润,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方琳薇的问题。
现在才来对她说爱,会不会太晚,因为他拒婚的时候,也是对着她凶神恶煞过。
他满心的懊悔,轻轻捧起她微垂的脸,红着眼眶就深深的吻了下去。
这一吻,像是要将他苦等一世的爱意都宣泄而出。
没有人比他更爱她,就算是沈珏也比不了。
沈珏会为家国大义而抛下她,可她在他这里,永远都是第一选择。
他只是一开始做错了,让她受了许多苦,让他觉得,在这场情感纠纷之中,他从一开始就失去了竞争的资格。
“我是爱你的,只爱你一人,一直都是,不管你信不信,这辈子,既然是我娶了你,你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他有些恍惚的说着,在复杂的情感纠葛中,他早已分不清这是前世还是今生。
他只知道,眼前一身红嫁衣的新娘子,是他最爱的人。
她像是他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此生能得一件,便对旁的珍珠宝贝,甚至是功名利禄都不再稀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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