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安国公府出来后,苏寻自是让他们将他送回去青石巷的宅子里。
楚越在那里替他照看院子也有几年了,只怕从此以后,他的家也只能在青石巷了。
安顿好苏寻,沈珏给他开了个药方留下后,便和裴青一起出来。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裴青闷着头不说话。如今,他还在方家住着,也觉得在方家住着有家的感觉。
方家给他的归属感,也并非只是方琳薇给他带来的,而是方家的每一个人,都待他如自己人。
他觉得自己庆幸,入京以来,进的也是方家这样的人家,而非苏家和沈家这样的高门大户。
“我以为,我生在那样一个家庭,已经是最差的了,却不曾想今日见到苏寻这般狼狈,倒也说不准到底是他惨还是我惨了。”
裴青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有些同情的看向了他。
“苏寻父母亲人健在,却无一人在意他。而你亲生母亲不在,她在的时候却是真心疼你。
你们两个,是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难。总之,也都不是什么好命之人。
而我虽无父无母,但我这些年遇到的人,待我都足够真诚,所以,我这寒门子弟,倒是比你们这些高门子弟要幸运得多。”
沈珏听了他的话,无有不同意的点了点头,人人都只看得到高门子弟的风光,却是鲜少有人能见得到高门大户里的肮脏。
“苏寻这事,没完的。”
沈珏叹了口气。他对苏寻的感观实在复杂,既恨他觊觎方琳薇,又觉得自己对他尚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如今,更是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同情。
沈珏到家的时候,方琳薇还饿着肚子等他一起回来吃饭。
看着他两手空空的回来,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有些疑惑的问道:
“不是说去买荷叶鸡吗?一个人吃完独食才回来的啊?”
沈珏听她这么一打趣,无奈的在她蓬松的头发上揉了一把道: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吃独食的人啊?”
方琳薇一把拍开了他的手,有些嫌弃道:
“那你买的鸡呢?”
沈珏看着她圆圆的大眼睛,叹了口气才道:
“苏寻出事了,在街上遇到裴青匆匆赶去安国公府,我便跟着一起过去看,人差点没被他们家老太太给活活烧死。”
人都说,年纪越大的人,心就越发的柔软,见多了世事,便会对万事越发有包容之心。
他实在是想不到,作为一个亲祖母,苏老太太竟狠得下心来,要活活烧死自己的亲孙子。
沈珏将事情的经过都与方琳薇细说了一遍后,方琳薇原本还挂着笑意的脸色便是慢慢沉了下来。
沈珏只觉得心中有些别扭,却又不知道这种别扭要怎样才能得到安放。
看着自己的妻子对旁的男子的事伤神,他便觉得心中不舒服,而且那个男子对他用情至深。
可是,苏寻会遭此劫难,谁说没有因为帮他们的原因呢?
他做不对别人来呼之者来,挥之者去。既然如此,他便只能劝自己别那么小心眼。
“老太太狠辣,不减当年啊。”
方琳薇闷闷的说。她同情苏寻,是从小就同情的。
她能从国公府内安然脱身,苏老太太也算是手下留情了,否则,她安能有命在?
“你手中……不是握有苏家犯法的证据?”
沈珏试探着问。他知道方琳薇从两年前就开始算计着苏家,却是从来没有过问过她的行事。
如今苏寻出了这么一个事,他也觉得有些为他鸣不平。若是他们手中的这点把柄能够帮到苏寻,或许他们是该帮他一把的。
方琳薇听他这么一问,顿时也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道:“这些把柄,他手上也是有的。若是他真的想以此来解决他与苏家人的关系,也是用不到我来出手。
这些事,毕竟是苏家的事,咱们是外人,也实在没有立场去过问太多。
并且如今张家未倒,太子根基还稳,到还不是对付苏家的时候。”
沈珏未曾想到,方琳薇听说苏寻的事竟是如此的冷静,见她真的对苏寻没有半点心疼之色,心中难免又雀跃了起来。
旁人再怎么喜欢她又如何,他又何必那么不自信去自寻烦恼?终究他们如今已经成了婚,并且她也没有三心两意。
真是庸人自扰啊!
沈珏长舒了一口气,时至今日,他才算是彻底的释怀。
沈珏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他太过在意方琳薇的反应,在考虑事情的时候反倒失了分寸。
如今,苏寻正在协理华容道刺杀案,若是此时苏家陷入了犯法丑闻,那苏寻也必定会牵连其中,如此倒是让圣上难做,对他们,对苏寻都未必是好事。
“秋后的蚂蚱了,在让他们蹦哒几天又如何?”
方琳薇笑着说,这么多年都等了,几个月的时间,她等得起。
只是沈珏一直不明白,无论如何,苏家终归是她外家。虽然苏老太太与她没有血缘关系,但到底苏烈也是她的亲舅舅。
为何她就这么恨苏家的人?
据他所知,苏家人确实是算计过她几次,也坏过她名声,可这也不至于就让她恨到要将他们算计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啊。
沈珏不解的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方琳薇笑着说道:
“光是坏我名声这一点,他们就该死了。”
她脑海中闪过曾经不堪的过去,原本以为遗忘的恨,还是在别人提起时,便如附骨之毒一样挥之不去,一阵阵的令人恶心。
他们为了钱财,将她哄骗至国公府,却在她散尽嫁妆之时,任由一个野种随意将她杀害。
他们为了钱财骗她,可骗就骗了,却不愿给她一分好脸色,也不愿意善待于她,就好像她就是天生的贱命一般,死活都是他们荣华富贵的垫脚石。
若非是苏寻在知道真相之后一次又一次的救过他,若非这一世她还在国公府之时,他没有太过为难于她,她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就原谅了他的。
“若非我遇见的人是你,这一辈子,我就该毁在那些流言蜚语之上了。
那些年,我和母亲弟弟寄居在国公府,苏老太太也是动辄辱骂。他们为了五万两银子,便是丝毫不在意安哥儿只是个孩子,将他小小年纪就设计下狱。
我把他们当亲人时,他们也未曾对我们姐弟母子有过半分恻隐之心啊。
他们害我七分,我害他们十分,实则都是害人,出发点都是恶。你不能说害人七分的人是善,害人十分的就是恶吧?
他们只害我七分,那是因为他们只有害人七分的能力,如若他们有害人十分的能力,我却是不认为他们会对我有半点的手下留情。
所以,我在能置他们于死地的时候,就是要一次将他们按死,绝对不允许他们有喘息的机会,否则下一次,难保不会让他们又来害自己。
杂草要么不除,要么就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沈珏听着方琳薇如此言语,一瞬的怀疑,她真的是个十七岁的后宅女子吗?
哪家十七岁的女子能有她这般通透的想法?
这样的事,若非历经沧桑,又有几个能看得明白?在他认识她之前,小小年纪的她,到底遭了多少冷眼,才能如此明白?
他有些心疼她了,过早懂事的人,哪一个不是过早的历经人情冷暖个世态炎凉?
“娘子说得在理。”
沈珏笑了笑,眼中满是柔和,他拉过她的手,朝着饭厅走去。
“为恶就是恶,哪里分什么大恶小恶。圣人说: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既然都是作恶,又有什么分别?
咱们还是好好吃顿饭,管他什么恶不恶的,咱们以怨报怨,谁也指责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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