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正好赶上官员休沐,李观复便带着大小官员与民同乐,从白天一直宴游到晚上。
中秋节的晚上,淮扬城内举行盛大的中秋灯会。全城最佳的赏灯地点,是城中的高楼燕乐台。
燕乐台有七层楼高。从一楼至六楼,都允许百姓进入。猜灯谜、赏月、看杂耍,闹得人声鼎沸,围得水泄不通。
第七层则仅供官员宴乐。淮扬转运使崔大人将七楼包了下来,还带来了自己家中养的家伎供大人们取乐。
其中几位,观其姿色,竟比淮扬四大名伎的李笑笑冯莺儿更加妩媚动人,吃穿用度也如同一等一的千金小姐一般。
闻茵暗暗问陆景:“朝廷一个地方转运使,一年有多少俸禄银子?”
陆景淡淡道:“俸禄不过上百石米,过百两银。但一年的献银恐怕在万两之上。”
闻茵暗自咋舌,几度欲言又止。
陆景沉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记住,多看少说。”
这一场乐宴一直闹到深夜。李相喝得酩酊大醉,接近子时,陆景亲自护送李观复回官驿,还将他搀扶上楼。
闻茵一整天都兴致缺缺、无所事事,直到这时方才打起精神。
她以等陆景为名,在楼下候着。
闻茵时不时抬头看看楼上。见灯光熄了,一颗心便提了起来。
掌心之中早已写下引雷符,闻茵心中惴惴不安,只因行之说过,今夜子时才是真正见分晓的时刻。
官驿之中,各人各自回去歇息了。李相下榻的园子里,人也走空了。
闻茵独自在楼下,刚听地子时的更声响,便见楼上一人关门走出来。
他穿着陆景的衣服,闻茵抬脚走上楼梯,那人正好走下来,黑暗之中匆匆交会,他点了点头便擦肩而过。
闻茵怔在原地。
为什么李相会穿着行之的衣服下楼来?他要去哪里?
闻茵不敢上去,也不敢下楼,躲在楼梯上呆呆等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闻茵快坐不住了,忽然,楼上传来打斗的声音。
闻茵急忙抬脚赶上去,刚来到李相门前,那门从里面被破开,一人跌了出来摔倒在地。
这是一位看起来十二岁的少年,面色像死人一样白,身着黑衣,脸上刺着红色符箓,已然看不清本来面目。
那双眼睛让闻茵不寒而栗。没有一点儿光,甚至不看人,不看任何东西,是一双死人的眼睛。
他的肩膀受了重力脱臼了。然而却好似没有任何痛感,从地上爬起来,用力将肩膀掰了回去。
少年手中没有武器,他正要再冲进房中,忽然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呆了一瞬,又僵硬地转过身,爬上扶手准备跳下去。
二楼距离地面有三丈高,跳下去腿非摔断不可,但少年眼中没有畏惧,没有任何情绪。
闻茵见他手中没有武器,便伸手拽住少年。她双手掌心都有引雷符,右手一捉住少年的手腕,他便像触电一般直直后仰。
砰的一声,少年摔在地上,空洞的眼睛映出今晚的月亮,面色更为煞白。
闻茵竟有一瞬间本能的胆寒。
说时迟那时快,少年又直挺挺立了起来——不是用身体的力量,他的腰背、膝盖都是直的——他弹起来,与闻茵的脸只有半寸距离,直勾勾四目相对。
闻茵这才发现,这少年压根没有鼻息。
而她呼出的热气,在他的面上形成一层薄薄的霜。
是僵尸?
她惊叫一声,双手往前一推,又是一记阴雷将少年轰开。
陆景从房中赶出来,那少年又弹起来,翻过栏杆,竟直接跃上五丈开外的院墙,再往下一跃,消失在月色之中。
闻茵反应过来,急忙道:“行之,那是凶手!快追!”
奇怪的是,陆景却呆呆立着,一动也不动。
他手上抓着一把匕首,掌心滴下殷红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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