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台雅晴坐在副驾驶,看着远处的鹿角山像是洪荒野兽一般卧在地平线上,心中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无法呼吸的厚重。
当年看溪山行旅图的时候,扑面而来的群山,山顶却是一片莽莽苍苍,恍如世外桃源,山中怪石嶙峋,狰狞恐怖中夹杂细如柳丝的瀑布,跌落而下,却见溪水潺潺,行旅如蝼蚁,生产队的驴和大号的蚂蚁一样。
人类和人类社会,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面前,简直就是一粒尘埃。
但是,这一粒尘埃却可以再造山河,重开世界。
汽车轰鸣着朝前驾驶去,路边的杂草中偶尔有痴痴艾艾的野鹿,獐子一类闪现,在雪白的光柱中,更多的是飞蛾,尘埃。
绿莹莹的背景上翻飞不停。
过了一个多时辰,天边已经开始有了明显的鱼肚白。
天地被一线分开,那混沌的天地,清亮的天越升越高,沉浊的地越来越清晰,天地之间的云霞开始有了各种色彩。
鹿角山醒过来了。
“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詹台雅晴握着自己的双手,松弛的皮肤有种岁月磨砺的痕迹,粗糙而不动声色。
这片山,自己来过很多次,从来没有像是今天这样,让自己觉得伤楚。
脑海里溪山行旅图的画面,搅拌着送战友的驼铃声声,她竟然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忆起自己这几十年的人生旅程。
郑玄亨扭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老婆,这个最陌生的家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假设,没有孩子的话,自己可能早就是孤家寡人了。
爱情,家庭,亲情,友情,知己,同学……
太多的标签,就像是去旅游景点做攻略后,知道的各种重量级景点,但是,到了目的地却发现正在维修,敬请等待一样。
太多东西,名气被人灌注了太多东西。
连接真实的通道,却因为诸多原因,简单的选择了关闭。
郑玄亨试着去握住詹台雅晴的手,想说几句安慰的话,才发现心疼的根本张不开口。
“我想去找……那个礼物,是我爸爸送给我的。那是我几十年来,唯一得到过的奖励。我决定起身出去,骑上自行车,(去寻找)在路上,遇到了我的朋友,他说想让我和他一起找他丢失的东西,我同意了,就和他把车停在河边,走上山去找,最后发现他是为了看日落。等到我们下山的时候,发现自行车不见了。自行车似乎就是爸爸送我的那个礼物,我发疯了一样去找,坚持到天黑以后……也就是一个小时后,我就找到了它。我哭的很大声,因为自行车是我朋友的哥哥骑走的,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想去帮助一个丢了东西的人去找东西,虽然我很羞愧,但是我不后悔,更不忧惧。”
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才会写出这样的日记。
当年,詹台雅晴和郑玄亨讨论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两个人都认为正确的答案。
山还是这座山,日出日落轮回不已,山下的河流早已改道,水渠也长满了青草,淤塞处,一面镜子,满地翠绿。
很多人都是一样,新环境非常难以适应,那是因为变化带来的无序,从而产生了压力。
更多的是因为标签,自己给自己的定义,画下一个圈子的时候,自己就很难突破出去。
我们管这个叫做性格,或者说,自己认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幸好,这样的人大多数能坚持下去,活着,是因为还能写出来。
“儿子的处境很凶险。因为詹台家的血脉会隔代苏醒,而且混血后是否苏醒,或者苏醒后具备什么样的特异能力,都是不可预测的。祖上也没有特别详实的跟踪数据,一个个都是支离破碎的传说或者民间故事,语焉不详,我们知道的,敌人都知道,甚至我们不知道的,敌人还知道。”
詹台晴雅揉了揉眉心,没有打算继续隐瞒下去了。
更何况,当年结婚因为这些破事的困扰,自己天人交战,不知道撕心裂肺多少次大战。
郑玄亨倒是很淡定。
他这些年收集了不少闲书,古书和杂书,道藏也七七八八的浏览了好几遍。
他当年娶詹台雅晴的时候,就隐约听说过这个隐秘,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就中招了。
而且目前网络上的各种消息,早已经刺激到了他知道的成年隐秘,他不确定儿子究竟是苏醒的詹台家三眼血脉,还是他们郑家的南斗命格。
而且南斗命格如果一星二位,早年会经历生死劫数,度过了才算是彻底苏醒。
儿子忽然顿悟了一样学习,让他原来忧心变成了担心,现在成了糟心的事。
出来走一走,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是不是最好的办法。
况且,孩子若是跟着雨桐姐走,安全倒是安全了,父母情分,就也到了尽头了。
“雨桐那边,我们……”
詹台雅晴心里明明白白,一旦上山去,争斗就升级了。
盛世之中,道观是关闭山门的,不会随便开门收徒。
虽然雨桐在这边,若是因为偌大干系,对她不利,那就得不偿失了。
何况,山上送下来的护身符,雨桐姐也直接送给昊儿了。
这让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去挣扎和这拒绝。
"事情正在脱离我们的掌控,现在只要昊儿是安全的,可以活下去,什么代价我们都要付,而且是第一时间主动支付!!”
郑玄亨咬着牙,点了点头。
网络上又一波热潮开始刮开了,小学生作文竟然用思维导图分析关公败走麦城的原因,虽然大部分论述和网络段子类似,但是这一次小学生作为竟然触及到江湖侠义的个人自由,诚信和平等交往对庙堂胜算和政治生活的背离,这种底层逻辑上的分离,导致了关羽,韩信,宋江等人无法建功立业,常胜不败。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儿刍狗就是网络上一个个未曾实名认证的账号,是一个个未曾谋面的新闻主角,是一个个冰冷的数据和抽象到极致的符号。
只是这场狂欢,对于郑玄亨和詹台雅晴来说,并非是抽象到极致的符号,或者冰冷的数据库里一个数据,而是他们的儿子。
更准确的说,是他们詹台家或者郑家的小辈们,都有可能成为这个符号,或者数据。
“那开元寺还去不去?”
“去啊,吃顿斋饭也是好的。再说,自从魏晋南北朝开始,梁武帝讲经,赎身一系列事件,十八棍僧救唐王等等,背后的逻辑还是寺院经济的崛起,到了现在,历经千年,也是一方巨擘了。现在的少林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各种武术学校,社会活动,前几天不是说还有地方政府去寺庙里化缘,借了数十亿资金的新闻吗?!去吃吃看看,或者收获不少。”
郑玄亨说起这些来,就有些滔滔不绝。
历史真的是个小姑娘,谁打扮的好看,谁说了算。
两个人驱车下山,绕过大广场,郑玄亨才发现双腿似乎有些发软,哎,自己真的不年轻了,虽然攻占了几次山头,到底还是露了怯弱,即便是再锻炼身体,也回不到从前了。
网络炒作起来的,还有这个神秘的大咖考生,竟然住在本市人大招待所的总统套房里,言外之意,振聋发聩。
而后有人透露,该考生就是人们口中的学渣,连续多年来都是年级倒数第一。
有学生实名举报到教育局和有关部门,说学校领导和年级主任曾经在考前集体家访了该考生,疑似泄露了考试题目。
随后又有人街拍该考生的母亲年轻的不像话,貌美肤白,如同模特。
有人在开元寺门前拍到某大学博导上班期间带着小三逛街,穿情侣装,一身装备将近数十万,网络上甚至掀起了一阵服装热,小三套装成了最火爆的销售标签。
正在吃斋饭的郑玄亨看到自己登上了热搜第一,打开后脸色如同猪肝。
旁边詹台雅晴确实笑的没心没肺,自己成了小三不说,还带火了这一身衣服。
“不行,不行,我得去找那些商家要代言费,或者,准备下做网络。现在这个时代,真的是泼天富贵,你接不住,他就再也不来。”
她一边吃着素饺,一遍给闺蜜圈打电话,商量着注册抖音小红书,下一步闺蜜团集体出道。只不过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泼了一脸冷水。
“姐姐,你别接电话也别说话,我们公司借机营销我的人设,应该会马上出公告,你别乱说啊。”
詹台金鹿娇滴滴的声音闯过来,差点没把詹台雅晴噎死。
这个不知道收敛的小魔怪,每次都是这样,完蛋了,这次不知道家里又该怎么样消遣自己了,真的是扫把星啊。
气的詹台雅晴小拳头擂鼓一样落在旁边郑玄亨的身上。
“先生,方便,借一步说话。”
这时候,一个壮硕的汉子走上前来,朝着郑玄亨弯腰伸手,请他过去一趟。
远处角落里,几个魁梧的身影看不十分真切,朝着这边挥手致意,似乎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我不认识你啊,再说我在休假。”
“郑先生不认识我们这些粗汉是正常的,但是我们仰慕您和郑夫人已经很久了,再说,我们这帮子人,都是山上的俗家弟子,不会对您有别的企徒,就是交个朋友。”
詹台晴雅吃完饺子,拍了拍手站起来,跟着郑玄亨一起朝着对面走去。
这一路走,舆论还在一路发酵,网络上的各种审判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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