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辰跟随一队商人花了五天时间抵达商州,向东进入邓州,准备之后沿着邓州南阳古道南下,穿过均州回到房州。
此时,邓州境内已接连下了两场大雨,到处是雨水滂沱的世界,但夏季利商,官道上颇为热闹,到处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商队或者小贩,路上的泥泞被踩得稀烂,和泥土、牛粪混在一起,又脏又臭,实在让行人难以下足。
官道两边是一望无际的麦田,麦子早已被收割,田野里被茫茫雨露覆盖,仿佛铺上一条雾蒙蒙的灰色毯子,两边也只有一片片错落的树林和村镇,给这张灰色大毯上添了一些沧桑之色。
这天下午,张辰和李俊抵达了邓州顺阳县。顺阳县位于邓州南部,是一座中县,走进县城,感觉和昔日的竹山县差不多,一样的人,一样的街道,一样的店铺,其实中原的每个县都大同小异。
虽然是黄昏时分,但大街上颇为热闹,到处是一群群孩子,推着木轮车的行人匆匆走过街头,木车里是琳琅满目的货物。
“参军,我们去那一家邸店吧!”
李俊一指斜对面的一家邸店:“几年前我和老母住过,房间很干净,价格也不贵。”
张辰看了看邸店,一盏灯笼上写着“福年邸店”,旁边还有一座酒楼,也叫“福年酒楼”,看来邸店和酒楼应该是同一位东主。
他点点头道:“就去他家吧!”
两人催马来到邸店前,翻身下了马,一名伙计迎了出来:“两位官人是要住店吗?”
“可有独院?”
“有独院,一百六十文钱一夜。”
这个价格确实不贵,东京城可是一贯钱一夜,京兆府那边也要五百文钱,大县也要三百文,这里居然只要一百六十文。
张辰之所以要独院,是因为他们骑着好马,先不说他的踏雪价值千金,李俊胯下的军马市价也要几百贯钱,大宋各地治安普遍一般,体格强健的军马很容易被人盯上偷走,小邸店也赔不起,失主只能自认晦气,所以张辰宁可多花点钱,把马养在独院中。
“帮我们把马喂了,牵到院子里去,这些钱赏你!”张辰随手抓了一把钱给他。
“好咧!官人请放心,保证用上好的精饲料喂马。”
两人卸下了马袋,伙计把马牵去后院了,张辰进了邸店大堂,大堂几乎无人,很声音很嘈杂,原来是大堂左面有一扇门直通隔壁酒楼,酒楼大堂里坐了不少吃饭的客人,还有女妓唱曲陪酒,声音就从那边传来。
这时,邸店掌柜从柜台后露出半张胖脸,对他们笑道:“住店请这边!”
“要一间独院,住一夜。”
“有,小店现在还有两座独院,都是带牲畜棚的,一座稍大有四间屋,另外一座三间屋,你们两个人三间屋足够了,一夜一百六十文钱,先说清楚,这价格不管饭!”
“没问题!”
“请问两位姓名、籍贯,是路过本县,还是来本县办事?”掌柜抱着厚厚的登记簿问道。
张辰此行并未穿官袍,于是报了两人的姓名和籍贯,又摸了一块半两重的碎银给他:“不用找了,回头替我们拿两份饭食来。”
掌柜见他出手阔绰,眼睛都笑眯了起来:“请两位官人放心,包你们吃得好,睡得好!”
掌柜登记完,便亲自打着灯笼领他们去后院:“这边走!”
掌柜在前面带路,一边走一边笑问张辰道:“两位是从军队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
“我见得多了,你们的马都跟军马差不多,穿着军靴,那位小哥的佩刀也是正宗的军刀,这阵子治安不太好,一般人可不敢这样打扮。”
张辰是文士打扮,只有宝剑束在腰间,他回头看了李俊一眼,见他佩着军刀,腰间甚至还挂着西军的军牌,难怪掌柜知道自己是来自军队,他连忙给李俊使个眼色,让他把军牌收起来。
“这阵子治安虽然不好,不过有王相公在东京主导变法,说不定以后日子会一天天安稳起来。”
掌柜叹了口气:“管他变不变法的,我们小老百姓又不关心!我们只在乎税赋重不重,挣钱难不难,大伙儿都要养家糊口不是?不过官人,治安不好可不是小老儿信口雌黄,要知道为了生计,很多良民也只能挺而走险,这阵子尤其乱,你要千万要当心。”
“为什么?”
“你居然不知道?”掌柜回头奇怪地看了看张辰。
张辰连忙摇头:“我们刚从京兆府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上个月锡义山匪军重新攻占均州了。”
“什么!”
张辰大吃一惊:“锡义山乱匪又杀回均州了?”
“嗯!上月听说有万余匪军已攻回均州,连破郧西、郧县和武功三县,占了均州全境,而后转道南下,最后一直打到房州竹山县外耀武扬威一番才撤兵。
不过这帮匪军还稍好一点,至少不乱杀人,但近日以来邓州、唐州连续出现几支乱匪,都自称是锡义山分支,到处打家劫舍,杀人掠财,治安乱得一塌糊涂。”
“官府不管吗?”
掌柜苦笑着摇摇头:“咱这官府欺压老百姓厉害,可遇到这些亡命之徒,一个个都装聋作哑了。”
张辰心中有点沉重起来,他一直认为单安一伙终究还是会围绕均州老巢一带活动,从未想过他们会跨境打到房州去,竟然都打到自己老家竹山门口了!也不知道祖父、小妹和虎子会不会被乱匪波及?
......
半夜时分,心乱如麻的张辰忽然被一阵恐惧的叫喊声惊醒,他蓦地坐起身,随手从床头抓过剑,他凝神听了片刻,叫喊声似乎由很多人发出,其中还有女人的哭喊,张辰便知道情况不妙了。
好在掌柜的一番话使他有了心理准备,他夜里和衣而睡,连头巾都没有解,他翻身坐起,将马袋背负在肩头,大步走出房门。
正好李俊也拿着刀慌慌张张跑出来:“参军,出了什么事?”
张辰一摆手,止住他的慌张,他又听了片刻,叫喊声比刚才更大了,对面天空隐隐还有火光,似乎邸店的前院也有喊声。
张辰随后从马袋里抽出宝剑,又把马袋递给李俊道:“你速去牵马!”
李俊急忙跑去了马棚,这时,大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张官人,是小人呐!快开门!”
是掌柜的声音,张辰上前拉开门栓,顿时涌进来一群人,吓了张辰一跳,好在他立刻认出了掌柜和两个伙计,还有七八个人都是年轻女人,衣裙鲜艳,个个脸上惶恐万分,她们都是邸店里陪酒的女妓。
掌柜“扑通”一声跪下,合掌哀求张辰道:“小人知道你们是军爷,求求官人救救我们!”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厉喝:“在这里!”
从外面冲进了三名大汉,手提朴刀和火把,为首大汉目光狰狞地盯着一群女人,阴沉地笑道:“俺说羊群跑哪里去了,原来躲这里来了,快跟大爷们去快活!”
说着他挥刀便向一名伙计狠狠劈去,满院子里的女人都吓得尖叫起来,只见一柄长剑嗖地袭来,剑柄正中为首大汉的太阳穴,他“嗷!”地一声大叫,顿时眼冒金星晕倒在地,后面两名大汉吓得调头便逃,张辰下手极重却不伤人性命,只将两人也打晕过去。
“关上门!”张辰用剑一挥,两名伙计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跑上前去关上院门。
张辰又一指几个女人对李俊道:“先带她们进屋里去!”
李俊带着一群女人进了张辰的房间,张辰这才问掌柜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掌柜牙关打战道:“好像是穰山的乱匪进城了。”
“穰山的乱匪又是一帮什么人?”
“小人不知,只知道他们也自称是锡义山好汉。”
张辰冷哼一声,随手一剑斩断了为首大汉的喉咙,鲜血迸出,喷了掌柜一身,吓得掌柜差点晕过去。而张辰冷漠地再挥出一剑,又杀了一人,这才将第三名匪徒踢醒。
张辰用冷冰冰的剑刃顶住乱匪的咽喉:“他们二人都被我杀了,不想死就说实话。”
乱匪眼中露出畏惧之色:“爷爷饶命,小的全说!”
“你们来了多少人,首领是谁?”
“首领是朱大王,来了七十多人。”
“山寨一共有多少人?”
“大概两百多人,别的小人也不是很清楚。”
“你们来顺阳县做什么?”
“来抢抢一点好货,再弄些女人回去。”
“多谢了!”张辰一剑刺进了他的咽喉。
张辰在乱匪的尸身上擦了擦宝剑的血渍,又回头问掌柜道:“有多少乱匪进店了?”
“小人不清楚,目前就看见这三人。”
李俊这时叹了口气道:“参军,可惜没有弓箭!”
张辰的兽头弓已经托种朴带回京城修理了,可惜兽头弓毁在了战争中,若有副弓箭,就可以射杀百步外的乱匪,这也是张辰的长处。
这时,掌柜忽然道:“小人店里倒有副弓箭!”
张辰大喜:“弓箭在哪里?”
掌柜连忙对一名伙计道:“去把我房间那副弓箭拿来,在墙角的樟木箱里面,装在木盒子里,床下好像还有两壶箭,也一并拿来。”
伙计有点害怕,张辰对李俊轻声道:“你陪他去!”
李俊咧开嘴,一把抓起伙计斥道:“还磨蹭什么?快跟我走!”接着两人快步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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