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绿光消失了,有人移动过铁桩和上面的绳子,从这个方向往下俯视,刚好可以看见另一个凸出的圆饼形状的岩石,岩石上插着与地脉相连的引线,甘橙一样浑圆的气球挂满引线,不论它们怎么飘,都飘不出平台的范围。
比里斯以为自己是一个人,没想到这儿还有另一个管道清洁工,那个家伙早就在每个气球上做了记号,假如有一个爆了,就说明毒气开始回升,爆五个以上就得准备撤离。
相比这精心的设计和准备,比里斯还真是个门外汉,只带着简单的工具,一台使用蓄电池的疏通钻孔,一瓶固态溶解剂,一枚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的弹簧针。
不知道这些工具能不能发挥实际作用,更不必说用一晚上找到交通堵塞的根源。
可以确定的还有一件事,在毒气退散后,深渊听起来比原来更清静,也变得更加复杂和难以预测了。
峭壁上长出脉络一般的树枝,看起来都是些坚固的干草和红木的混合物,而这些疯狂生长的植物,在几小时前还是没有的。
会不会就是这些植物堵住了魔径?
比里斯正想着,觉得替身的皮肤变得过于松弛,在深陷的两颊中间,以及耳朵下面,垂下一层破布似的烂肉。
仔细一看,才发现魔像身上长出了货真价实的翅膀。
替身知道比里斯想要什么!他想从第一平台飞往第二平台!
不过,对于飞这个动作,比里斯根本不在行,他所能做到的只有滑翔,当撑起翅膀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是以前抱着丽莎飞行的那种愉悦,而是恐慌和胆怯,万一摔下去该怎么办?
一秒、两秒、三秒,翅膀往各个方向平稳展开,因为没有风,算是经历了一段安全的滑行。
降落后,翅膀随之消失,由于第二平台刚好被第一平台遮住,所以漆黑一片,只有正前方的位置闪着一些灯光。
在灯光的折射作用下,悬崖上映出一种生物,看起来是个人类,他工作时,或者说是走路时,总是手脚并用的,胳膊和腿一样长,看上去像是野兽的四条腿,而他和人类的区别就在于,生长在胳膊和腿上的不是手和脚,却是圆圆的吸盘,这种吸盘可以使他十分迅速地爬上墙壁以至于不会从上面摔下来。
比里斯心里一紧张,以为又遇到巫师了,一不小心踩到锃亮的金属铰链。
“谁在那?”
比里斯听到熟悉的声音。
“嗨,是我,伙计,是我,别紧张。”
“紧张?说的是你还是我?”
出现在眼前的是那位兽人清洁工,因为穿着奇形怪状的圆盘工作服,又带着支架工具,所以在光影的作用下看起来像多了几条手臂。
“说实话,你真的吓到我了,不过就那么一下。”比里斯上前摸摸对方的工作服,那种质感就跟橡皮圈一样。
“你不睡觉?”
“这是替身的优点,你呢?”
“我想早点把工作结束。”
“所以你就一个人下来了?可是这样很危险。”
“清理管道,能有什么危险的?”
说着,兽人把所剩不多的头发往脑后捋了捋,从工作服口袋掏出检测棒子,这棒子的模样长得像体温计,能根据深渊的魔法反应显示出魔径的具体颜色。
兽人举着检测棒,往左侧照照,往右侧照照,有蓝色的、灰色的、浅褐色和红色的东西显示在上面,可就是没有魔径的白色。
为了证明第二平台是一个可操作平台,他就这么用棒子举过头顶把玩,从平台的一侧一直走到另一侧,但是测量数据显示,在第二平台下方大约五百米的范围内,都不存在任何一条魔径。
兽人失望地收起检测棒,随着亮光的消失,悬崖上又出现各种稀奇古怪的生物,而这些生物的模样也变得越来越奇特,就像是从别的空间跑到这儿来的。
“看来,我们还得继续往下,直到第三平台。”兽人清洁工说道。
比里斯点点头:“我同意,不管怎么说,这都不像是一份容易的工作。”
“那什么才是容易的工作?”
“比如,比如全息导师、永恒炼金术、跟魔法有关的行业都容易,谁让这里是异世界呢?”
“你说得没错,所以像我们这样拿生命去换取报酬的工人,是不是早该淘汰了?”
“我,不想花太长时间讨论这份工作是否值得我们去冒风险,今天解决不了的事情明天接着想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你家里有几个孩子?”
“什么?”
“我问你,有几个孩子?”
“一个,都没有。”
“那么你绝对不会理解六个孩子的父亲为什么急着想把活干完,因为他要把省下来的时间花到另一份工作上。”
“可是,我们应该在安全的前提下再考虑节省时间。”
“你以为这是在哪?深渊,明白吗?有人说在深渊工作就能赚大钱,所以我才自告奋勇来试一试,而你呢?难道是来观光旅游的?”
兽人清洁工说完,就赶紧去干活了。
他从工具包里掏出一个飞盘一样的东西,从平台上扔了下去,飞盘不断撞击悬崖峭壁,带来某种极不协调的音律,他很快掏出第二个飞盘,重复之前的动作。
在扔完第七个飞盘的时候,一个装载着彩色线团的路径出现了。
比里斯其实对魔径疏通这门手艺一窍不通,不知道声音震动和魔径之间存在一种彼此回应的联系。
兽人清洁工指着那段彩色路径,自豪地说:“看吧,离我们最近的那条魔径,它未经开发,所以不是我们要找的。”
比里斯这才明白,原来是某种投影效果。
“那么,我们该如何找到那条堵塞的魔径?”
“从这儿跳下去,假如你能像管道列车那样浮起来,就说明找对了。”
“要是找错了呢?”
“那就拿不到这个月的工资了。”
“生活多么不易!”
兽人清洁工忽然扔掉绑在身上的安全绳套,准备从平台上往下跳。
比里斯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料到是动真格的,立刻从背后把他摁倒。
两个大家伙在地上打起滚来,最终还是替身的力量占据上风。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比里斯怒骂到。
“当然知道,早点结束工作,迎接新的工作!”
“你这是去送死!”
兽人清洁工垂下两眼,气得直咬嘴唇,挣扎不止,凶猛地想要翻身,可是两只手和两条腿都被变成砖块的替身手臂压得死死的,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固定住。
而比里斯也看出来了,只有打晕才能制服对手。
不肯放弃的那一方很快就在武力下屈服了,比里斯背着同伴返回地面,他们刚一到达,兽人清洁工便醒来了,他感觉到身体里有一种荆棘般的刺疼,脸上的表情也跟刚才判若两人。
“我干了什么?”他问道。
“你想要从平台上跳下去,我制止了你,不好意思,工作又得拖到明天了。”
“那就拖到明天吧,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对不对?”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讲到这儿,兽人清洁工就从地上起来,回到自己的帐篷,那模样就好像要告诉比里斯,他对在深渊里说的话根本不在乎。
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比里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入帐篷,发现伊伦谢尔正在享用一份新鲜牛肉,耳朵里还塞着布丁一样的小东西,他看到了搭档,也不问好,而是把耳朵里的东西取下来。
那是一个特工专用的窃听器,窃听器的另一端连着比里斯的替身。
比里斯疏忽大意了,就在他被伊伦谢尔推出帐篷的那一刻,窃听器就已经安装上了。
“讲道理,你那个时候就应该让他跳下去。”伊伦谢尔用干净的手帕包好吃剩下的牛排骨,说道,“如果成功了,就能为我们剩下一笔时间。”
比里斯把窃听器的端口从身上扯下来,扔给伊伦谢尔,说道:“我必须阻止他,因为他是六个孩子的父亲。”
“随你便,但请你不要擅自给任务增加难度……”
伊伦谢尔的话还没讲完,比里斯就离开了帐篷。